锁了。
田语桑又扭了两下门把手,确定门从外面反锁了。
囚禁play?他重新瘫回沙发,两条长腿赌气似的往茶几上架。差一点搁上的时候,他停了几秒,那双腿最终落到地上。
沙发是铁锈绿的,和墙上的钢管同一色系,又大又软,他昨晚睡上头,比廉价床垫舒服多了。
沙发下铺着粉灰色地毯,脚忍不住在上头蹭了蹭,细密厚实的绒毛从脚趾缝隙里偷偷冒出来,挠的人又酥又痒。
茶几看起来很像个电缆轴盘,就是‘工’型,木制的,卷电缆线用的那种轴盘。田语桑研究了一早晨,还是怀疑是哪家奢侈品定制的。
毕竟这年头,为了圈钱,奢侈品啥都敢做。
耳朵家真像仓库。田语桑趴在沙发上,伸长胳膊去够墙角的扭蛋机和游戏机。还好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多,添了不少人情味。
不知道碰到哪里,前方彩光一闪,电视开了。
田语桑吓一跳,狂跳的心脏才平复下来,音箱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鼓点
陈佳音的音响是‘实音’旗下的‘塞壬’系列,顶配设备,效果一流,密密麻麻的鼓点敲的田语桑浑身颤栗。
这是首不成熟的小样。音质太差,经不起这么好的器材,整首歌充满斯斯啦啦的噪音,但曲子很不错。听过几小节,他跟着哼唱起来。
突然,他顿住了。
他这时已经找到遥控器,却没按下停止键。
他想起来这首歌了。这是他写的歌。
陈佳音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她是带着全家期待出生的孩子。
她的父母是相爱的,她是他们爱情的证明和延续。她是陈家唯一的孙辈,陈爷爷甚至把公司的名字给她。
但她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
大约娇宠太过,年龄越大,她越发傲慢,总对人爱答不理,你得叫她好几次,她才肯理你。她嗓门还大,不知从哪学的奇怪口音,显得十分粗鲁。
小朋友们都嘲笑她,不愿跟她玩。
陈家父母结婚太早,连自己都是孩子的年岁,完全不知道如何教导她。哄过,劝过,呵斥过,威胁过,除了陈佳音日益暴躁的脾气,没有任何收获。
那时两人事业心还重,没法在女儿身上投入太多精力。但他们不是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请来了最权威的儿童心理医生,每周带陈佳音去一次。
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陈佳音依旧不搭理人。
医生最终得出结论,是因为缺爱。医生说好多小孩都这样,想引起父母的注意,让家长多陪陪她。
但陈老爸和贾女士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陈佳音被打包去了外公家。当时他老人家刚退休,想找点事做,于是天天带陈佳音一起玩。
外公耳朵不好,一老一小天天对吼,陈佳音嗓门磨得倍儿亮,还跟外公学了套军体拳。因为神功护体,陈佳音回归后更加嚣张,常有挨揍的小盆友带家长来陈家讨说法。
陈家父母心向来大,觉得闺女不能给人欺负了,挺好。
然后陈佳音上小学了。陈老爸和贾女士的噩梦开始了。
两口子三天两头给老师请过去,因为陈佳音不肯改那口奇奇怪怪的口音,因为陈佳音扰乱课堂秩序,总冲老师同学大吼大叫。
陈家父母不是不知道女儿脾气坏,但他们觉得她是女孩子,骄纵点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尝试纠正,却不强求。
可现在,他们后悔了。
两人头一次冲陈佳音发火。
陈佳音还是不理人,认错态度很不好。小两口更上火了,话也重了,东西也砸了,陈佳音给飞溅的碎片吓一跳,终于抬起头,肯看他们一眼。
——她眼里全是慌张,无辜极了,好像惹出麻烦的不是她一样。
没人能在这眼神里继续凶她,父母的愤怒再一次无疾而终。
——他们真的从没怀疑过陈佳音身体有什么问题。
开玩笑,陈佳音打小就是强壮小孩,别家孩子娇娇气气要抱抱,她成天疯跑。别家小孩头疼脑热,她连感冒都少。
田语桑的爷爷是个读书人,当时在TOP.1大学文学系做教授。他和陈佳音的爷爷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正正经经拜过把子的那种。
上课捣乱就捣乱吧,功课可不能拉下。都说有难同当,陈佳音她爷拍了板,把田语桑他爷拐来给陈佳音小朋友做家教。
田爷爷本就在陈家别墅有房间,这下更走不了了。
田语桑是跟着爷爷住进老陈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田语桑对陈家的印象是,大大的房子,好多没见过的冰激凌,外国糖果,温柔的叔叔阿姨,以及,很可怕的小姐姐。
不怪田语桑。
那时他和别墅区的小孩上同一所幼儿园,他的小伙伴不只一次描述过陈家小姐姐的恐怖。
什么倒拔垂杨柳啦,手撕小怪兽啦,一脚踩扁小汽车啦,总之哥斯拉啥样她啥样,凶残的不行。田语桑小盆友深信不疑。
因为这个小姐姐真的恐怖,不但不理人,还每天咆哮,比他爸都吓人。
最坏的是,她给自己起外号。
刚来那天,田语桑在她的大嗓门里,战战兢兢说了自己名字。她倒好,大声道:“你叫糖糖吗,真可爱。”
田语桑委屈哭了。
都说三岁看老,四岁的田语桑已经是个臭美且自恋的小盆友,他知道自己名字好听的不得了,这下可好了,所有人都叫他糖糖,幼稚死了。
两人是在半年后和好的。
准确的说,是田语桑单方面跟陈佳音和解的。
陈佳音一开始就很喜欢田语桑。
她没有玩伴,家里突然来了个又白又软的漂亮弟弟,她高兴的不得了。但她怕他也讨厌自己,只好偷偷观察他。
不久之后,她发现,弟弟从来只吃一碗饭。
就他小小的儿童碗,不管盛多少,软乎乎的小团子吃完碗里的饭,绝不再盛。
可看他的样子,明明没吃饱呀。
有一天,忘了知什么原因,家里大人不在,饭桌上只他们两个。陈佳音终于忍不住,大声问:“不够再盛呀,家里有饭的,为什么要饿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