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清原本并没有觉得沐初阳说他能记得路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毕竟她自己当年能记事之后，方向感也是非常地好的。
然后，王梓清就在那博物馆里看到了当年那个城寨的复原模型。
“这么复杂……”王梓清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三维立体的迷宫，各种交错起伏的通道纠结得如同麻花一样，而她在想象了一下自己置身其中的状况之后，忍不住就龇牙咧嘴了起来，“我好像能理解你说的，为什么有人一辈子都不会出来的意思了。”
“你是怎么出来的？被解救的？”王梓清啧啧了半晌之后，问道。
“我自己跑出来的。”沐初阳回答，随即嗤笑了一声，“我跑出来其实只是因为好奇，并没有真的想要离开城寨，结果一出来就被车撞了，然后，我就进了沐家，从此改写人生。”
“感觉运气很好的样子……”王梓清感叹了一句，继而想到沐初阳与沐天昇之间的换命之术，又觉得这话似乎不能这么表述，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之后，转换了话题，“这城寨的布局如此纠结反复，必然会聚集大量的怨气，而想要将这些怨气驱散，弄出眼下这堂皇大气的一片广场，这风水布置，可不是什么一拍脑袋就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而且，这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年……”王梓清看着那模型边上的说明，情不自禁地感叹着，“短短二十年时间便散去这百余年的怨气，这其中，必有高人入局。”
“是么？”沐初阳其实对这风水之事并不怎么有感触，在他看来，能够将那城寨给推平，将城寨内部的势力打散，将内里居住的那些人硬生生地一个个给找到地方安置，已经是一件相当让人惊叹的事情了——嘉淞的这些有钱人，哪怕一个个都自觉手眼通天，哪怕联合在一起同心协力，也是不可能完成这样的壮举的。
“所谓风水，在这种大局面前，顶多也就是锦上添花一番吧。”沐初阳心底暗道，莫名想到了刘利玔，以及刘利玔经常把玩的那似乎也有鬼魅纠结的玉牌——这似乎与沐天昇这玉菩萨有异曲同工之处。
“刘利玔身上那玉牌也是被单列出来的无法归类的选项，或许，这些无法归类不是因为其背景与北边势力相关故而来源复杂，而是因为其背后之人善于伪装？”沐初阳盯着眼前那些关于城寨的展品，思维不免有些发散，“要说能够协同一心做大事的话，北边来的这些人，是真的能够抱成团的——抱成那种完全不去计较自己短期内利益的团体。”
“汤礼煌这种摇摇摆摆的墙头草难道真的能够进入这个团体吗？这么说来……我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彻底打压下汤礼煌了。”沐初阳的眼睛转动着，已然开始思考起一些细节了。
……
天渐渐黑了，周围的霓虹彩灯亮了起来，王梓清研究好了这金燕广场的风水结构后，特意带着沐初阳来到了一个喷水池前，那喷水池中有一个太阳女神的雕像，据说是这片广场之上阳气最旺的一处所在。
游人在热闹之后终于开始四下散去，最终，虽然还是有些人在这周围流连忘返，但是那些穷且无聊的情侣们大抵都已经沉迷在自己双双对对的小世界之中，并不太会关心其他人都在做些什么了。
沐初阳和王梓清看起来也是这双双对对中的那么普通一对。
两个人紧紧地靠坐在一起，一人伸出一只手在身前，十指交握，仿佛情侣之间手指游戏的小情趣，而两人相对合拢的掌心之中，正夹着那一枚渐渐开始躁动了的玉菩萨。
似乎是因为有王梓清的引导，那玉菩萨对沐初阳来说，只是稍稍有些温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烫手。
“我需要盘腿坐着吗？”沐初阳问道。
“不用，正常坐着就好，你试着将注意力专注到这玉菩萨之上，等会察觉到幻象之后你先不要动，等到那幻象完全化为稳定的人形之后，你再试着与它交流一二，问问看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王梓清吩咐道。
“你脑袋不会有什么事情吗？”沐初阳始终觉得王梓清头上的那个洞会有什么影响，毕竟在他的假设之中，一切所谓鬼魅对生人的影响其实都是针对人体神经系统的影响，王梓清脑袋那个洞虽然在自己的努力之下几乎没有收到伤害，但是，真正的细微之处境况到底如何，可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若无其事就能断言的。
“如果我察觉到脑子有问题我就立即停止，这样可以吗？”王梓清知道这是沐初阳对他的关心，于是为了让沐初阳安心配合，如此承诺。
“可事实上，真到了那种境况，你是会咬牙也要将该做的做完吧？”沐初阳了解王梓清的品性，心底暗暗嘀咕，不过也没有挑破，只是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王梓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对着两人交握的手念念有词起来。
在沐初阳的感知之中，手心里的那玉菩萨的纹路渐渐就清晰了起来，继而仿佛活物一样开始蠕动——一团温热的柔软的物体，长出手脚四肢，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弹动挣扎……那一瞬间，莫名熟悉的手感让沐初阳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大概是压住了一只刚出生的毛都没长出来的小老鼠。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沐初阳的眼前浮现幻觉——坐在他对面的王梓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攀爬在他手掌之上的一个小小的女子，这女子只有十厘米左右的高度，身上没遮没挡，光溜溜的，看起来似乎是拼命地想要拗出个诱人的曲线来。
或许是因为初生小老鼠的触感过于地先入为主，沐初阳在看到这小人之后，本能的反应就是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往这小人身上注射下然后观察下表征之类，以至于他直接一反手，就将那小人给掐住了一个四肢被固定的无法动弹的姿势。
小人见势不妙，顿时化为了一团青烟，烟雾在沐初阳的身边绕来绕去，一点点地抹去了他周围那些金燕广场的风景，看起来像是将沐初阳给拽进了一个只有这喷水池的虚无空间一样。
原先王梓清坐着的位置，一个红衣服的女人从无到有缓缓浮现，而这个女人一出现，便冲着沐初阳抬起了头，一张脸上的五官以快到让人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变换着——只在这双方对视的两秒钟内，那女人便已经更换了将近上万张脸。
这种飞速的变化到了最后，沐初阳其实只能感知到自己眼前是一张看起来似乎是挺美貌，但是细说起来又没啥特点的脸，眼睛鼻子嘴都和一般人差不了多少，于是沐初阳思考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对着这张脸，似乎只能夸出一句“好像还不错”的评价来。
沐初阳的冷淡显然狠狠地打击了那女人的自信，于是她换脸的速度渐渐就慢了了下来，每一丝细微的改变发生之时，那女子都会执着地想要从沐初阳的眼中找到一些什么别样的情绪，然而沐初阳的心里，反反复复着其实只有一个问题：“现在这女人算是化为稳定的人形了吗？我可以开口试探了吗？还是应该绅士一点，等女士先开口？”
“我说……”沐初阳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沐初阳这句话的效果就好像老虎机的按钮被啪嗒砸下，那女人的面孔在晃了两下之后，突然就停住了，而这稳定下来的面孔，看着竟有些像前些日子自杀了的女明星。
“咦？”沐初阳小小地诧异了一下。
沐初阳的反应让那女子觉得自己大概是终于拿捏住了他的偏好，于是那女子轻轻地嗯了一声之后，张开了双臂，环过了沐初阳的脖颈，瞅着就要往沐初阳怀里蹭去。
“等下，我其实是想和你商量个事儿……”沐初阳一惊，抬手横在了那女子的肩胛骨的位置，将她稍稍往后推了一些，“放过我兄弟如何？”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又何必想这些煞风景的事情呢？”那女子的双手依然勾在沐初阳的脖颈后面，甚至轻轻地以指尖抚摸着沐初阳脊骨的位置，满满的都是挑逗的意味。
“这算什么？想用色诱来麻痹我的立场？”沐初阳咧了咧嘴，原本打算客客气气说话的念头被扔了出去，于是横在那女人肩胛骨上的手，下一刻便移动到了那女子的咽喉之处，轻轻地掐住了那女子的气管，只要稍一用力，那女子便会在窒息之中痛苦死去。
“乖乖听我说话，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当一个好姑娘，好不好？”沐初阳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的威胁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不好。”那女子嘻嘻地笑着，下一刻，竟再度散了开去。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那女子的身形突然出现在沐初阳身前两米左右的地方，抛了个媚眼。
“我来跑，你来追，如果你追到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