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家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小公司这些年的经营状况之类，是几乎公开的可以获取的数据，沐初阳便以这些数据作为起点的假设。
而结论，沐初阳其实也早已知道——之前他带着王梓清到处与人会面，分析出来的嘉淞天师势力分布图，可不是弄完之后就让它放着长草的。
所以这就像是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证明题，沐初阳轻而易举地就用因为所以在这开头和结尾之间搭了个桥，让一切都看起来有理有据真实可信，那群高层找不到反驳的地方，或者说担心自己的贸然反驳一不留神就会暴露出自己根本有听没懂的真相，所以在沐初阳说完之后半晌，会议室里都是一片难耐的寂静。
“在数字分析这一块，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初阳。”沐天昇很满意场中的安静，呵呵笑了起来，开口说道，同时对沐初阳暗暗比了个拇指，表示两人之间合作愉快。
于是接下来的议题便只能顺着沐初阳给出的结论展开了，沐天昇上场争论，沐初阳退在一旁默默地闭了嘴，这场面看在有心人的眼里，不由地就对沐家的前途有了期待。
“虽然不少人都在等着看这沐家两兄弟内讧，但是眼下看来，这两人之间的分寸，特别是沐初阳这一方的分寸，拿捏之准确，根本就不会让矛盾发生啊……”这些人心里暗暗嘀咕着，“就是不知道，这种分寸，究竟是真心实意，或者只是一番作伪，以麻痹沐老爷子的判断？毕竟，沐家现在还是沐老爷子的，就算那小的真的想争上一番，眼下也是讨不了好的。”
而沐天昇在口若悬河地试图说服那些人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沐初阳的身上，见沐初阳居然也一脸认真地在听着自己说话，甚至还时不时地点点头，不免越发得意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差，就是之前被我蹉跎掉了而已，现在这老爷子一逼，我不一样能把事情做好？”沐天昇的心里暗道，“我之前忌惮初阳，其实还是因为当初我自己太怂，甚至怂到疑神疑鬼，而现在看来，初阳这么得力的助手，我为何要想着放走他？”
那把被沐天昇锁在保险柜里的枪渐渐就变了意味——从一道胆小鬼不敢面对的选择题，变成了成长中的强者眼中，不值一哂的笑话。
“那枪还是留着吧，也算是提醒我自己，自己的进步，才是我身为沐家继承人的立身之本。”沐天昇只觉得自己的眼前豁然开朗，于是说话的声音都不知不觉地高了几度。
……
沐初阳的确是在认真注视着沐天昇，不过他上心的部分显然并不是沐天昇那有些话语的内容——那些内容早就经过商议，甚至在沐老爷子面前演示过，所以，如今沐初阳就算现场发挥出了岔子，沐老爷子那边的赞同一样会让整件事情都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
沐初阳关心的，是沐天昇那突然有些亢奋到不自然的精神状态。
“脸上的表情明显开始夸张，皮肤泛红，体温升高，心跳也在加速……”沐初阳偷偷地让自己心跳呼吸等生命活动的伪装停了两秒，并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感知到了沐天昇的身体状况，“那些药物没有一个会带来这样的反应的，他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沐老爷子在家又给他安排了什么膳食大补了吗？”
“可是他这是摆明了一副虚不受补的样子啊，陈半堂怎么会同意？”沐初阳的思维又一次落到了那玉菩萨上，“接王梓清出院之后，得好好跟她问个清楚了。”
……
“天快黑了，时间已经没那么多了。”王梓清两只手捧着那玉菩萨，一脸的凝重，看着沐初阳的视线里满是你怎么才来的埋怨。
——玉菩萨依然被放在黄布中央，只是上面还多了一团血迹，血迹其实早已干涸，但是仍仿佛活物一样，一点一点地往那玉质中心钻去，继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错了，你没料错，这玉菩萨之上还有后手——今天早晨六点左右的时候，这玉菩萨就开始不安分了，我在试着镇压了一下之后，发现这一切应该是有人出手操纵了，可惜我现在能力有限，只能用舌尖血稍稍压制一下，待到这点血迹完全消散，这玉菩萨里面的躁动，便再也难以镇压了。”王梓清一口气说着，换气之后，又埋怨了一句，“你为何不接我电话？”
“开会，为了防止泄密手机都被锁起来了，所以我散会后听到你的留言，直接就赶过来了。”沐初阳在看到那玉菩萨的状态之时，也情不自禁地眼角抽搐——在他的眼中，王梓清现在捧着的简直就是一团火，原本只是附着在玉菩萨表层的那些能量，此刻已然扑腾着高高蹿起，张牙舞爪地，想要吞吃下什么东西。
“快带我离开，找个阳气旺的地儿，这医院里头阴气实在太重了，而且半死不活的人又多，等太阳落山之后，这些人都有可能被鬼魅侵入并成为威胁我们的人质，那样的情况对我们实在太过不利了。”王梓清一副着急得随时会跑起来的样子。
“阳气重，那是什么样的地方？”沐初阳过问了一句。
“白天的时候阳光好，视野空旷，人多……差不多就这样。”王梓清随口说了几个特征。
“金燕广场行吗？不过那地儿现在还是很多人……”沐初阳飞快地在脑海之中把嘉淞的几个地方筛选了一遍，提出了建议。
“行，反正先找个阳气旺的地儿让这玩意安分下来，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再动手。”王梓清表示赞同，于是两人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东西，王梓清也去换了身衣服之后，沐初阳向张寅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王梓清上车，一路向着那金燕广场而去。
差不多刚好傍晚，金燕广场上游人如织，阳气着实是旺得不能再旺，那玉菩萨之上的嚣张火焰仿佛直接被冷水照头泼下，顿时表现得奄奄一息了起来。
因为不想被人认出自己，沐初阳戴了帽子围了围巾，同样的，王梓清为了盖住自己的光头，也把头给一股脑地蒙了——现在天已经有些凉了，这样的装扮倒是并不突兀。
“这广场居然还真不错。”王梓清环顾一圈，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够正气，够大气。”
“这广场是谁家的？”王梓清顺口就问了一句——跟着沐初阳这么久，她几乎已经默认嘉淞的地皮都是有主的了。
“不是谁家的，公家的。”沐初阳回答道。
“难怪风格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光明磊落地聚宝屯财的大家风范，哪像那些扣扣索索的歪门邪道，硬生生把这嘉淞闹出个乌烟瘴气。”
“其实这地方以前也是很乌烟瘴气的。”沐初阳看着眼前的景色，眸中竟隐隐流露出一丝怀念之色来，“这地方以前算是嘉淞的贫民窟，初始时候是有几幢楼，然后为了拓展居住空间，人们开始以那几幢楼为主体开始自搭自建，渐渐地那几幢楼都被完全吞没了……这里，这一整片的地，都成了一片堡垒一样的城寨，虽然就在嘉淞的边上，但是却完全是自成一国的，而那个时候的嘉淞的政府，根本就别想把手伸进城寨之中，而这城寨之中也有自己自成一体的规矩和法度，严密而不可挑衅，大多数的人生在城寨，死在城寨，一辈子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蓝天……很多亡命徒在嘉淞犯事，杀人抢劫了之后，便会逃进这城寨之中，那些追捕的警察便也只能无力作罢，城寨会收留他们，但如果他们违反了城寨的规矩，那么他们死得，会比乱枪扫射还要惨。”
“贫民窟？城寨？”王梓清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嘉淞原来还曾有过这样的地方？”
“后来换了新政府了，多方合作之下，硬生生地就把这城寨给整个推平了，城寨里的人也都悉数解放了出来，虽然他们其中很多人已经完全丧失了面对正常世界的能力……是了，那边是博物馆，纪念城寨的变迁的。”沐初阳指着广场边上一座不断有人进出的玻璃小屋说道，“有兴趣看看吗？”
“也好。”王梓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如果知道这片地方的来龙去脉的话，等会处理这玉菩萨的时候，或许能够利用一些这整体的局势。”
“嗯。”沐初阳应了一声，没有说话，带着王梓清就往那玻璃房子的方向走去。
王梓清小跑了两步紧紧地跟在了沐初阳身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沐初阳后，小声地问了一句：“你当年，也是生在这城寨里的？”
“是的。”沐初阳点了点头，“其实我记事很早的……很多人都觉得我应该早就忘记当初过的日子了——包括沐老爷子——但是，如果你现在再把我扔回当年，我还是能够记起我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条道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