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文理分班结束了。只有一个文科重点班、两个理科重点班以及一个美术班不会有任何变化,其他的班全都大变样了。祁凡宇分到9班,就在丁夏她们班旁边,她见到这个愣小子的时间又变多了。
付小杉早就知道了祁凡宇不是丁夏的表弟,总是挤眉弄眼地跟丁夏说:“他不是喜欢你是什么,总不能真把你当他姐吧?”
丁夏不以为然,不把她当个姐姐,也把她当个大姐头吧。每次付小杉一说她和祁凡宇的事,她就赶紧让她闭嘴,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然而付小杉一定要强行说是丁夏的欲盖弥彰,长此以往丁夏也就懒得再阻止她了。
付小杉这个人也张扬,于是丁夏也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她听,当她想要倾诉,就会写在自己的日记本里,或者写在和袁钟灵的信里,这些都是她的秘密。她的秘密有许多组成部分,关于自己在学习上多多少少的小焦虑,但占比最大的还是关于盛晖。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孩,没有考虑目的,也没有等待未来。她隐隐约约知道盛晖大概也喜欢她,但就是没有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借着光的时候关系好像很明显,没有光的时候又什么都看不见。她倒也没有等着哪天能改变一下现状,比如正式确定一下关系。
她也是到了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时候的互相喜欢真的好单纯,明明都不知道那种每次见面时候的心动和甜蜜会去向什么地方,但还是选择了继续下去。
10月的时候,丁夏过生日了。16岁,离成年又近了一点,离长大也又近了一点。早上醒来,第一个跟她说生日快乐的是叫她起床的妈妈。一开始和颜悦色地说着“小夏今天生日多睡一下没事的。”过了没有五分钟,就举着扫帚要把丁夏打起来。
她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到桌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爸爸拍了两下她的脑袋,说:“我们丁夏十六岁了,头发还这么翘着呢!”丁夏笑起来,抓了两下自己每天都会睡的撅起来的几根头发。她洗漱完了以后,像往常一样把毛巾用热水打湿,盖在头上,等毛巾冷了,头发就压下来了。
天冷的时候吃点热的,心情总是会好一些。比起来在学校门口买的包子,这种有热汤的饭菜真的是沁人心脾。她搭上家门口的那趟201,每天都有很多学生,和她穿着同样的校服,坐着或者站着。
丁夏在娃娃头上卡了一个粉红的发箍,车上碰到的一个以前初中同学说她这样子看起来很可爱。丁夏心里开心极了,巴不得赶紧让盛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日加持,丁夏真的在学校门口碰到盛晖了。
盛晖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轻轻笑了一下,说了声:“早。”
丁夏抓了两下头发,深怕他没看见似的,笑着回了句:“你也早。”
盛晖指了一下她头上的发箍,说:“挺适合你的。”
“是吗?”
“嗯。”盛晖看了一下手表,说,“对了,生日快乐。”
丁夏开心得无法言喻,他的两三句话就承包了自己一整天的好心情。她在班门口有碰到了祁凡宇,祁凡宇抱着他最爱的那颗篮球,朝着丁夏喊了一句:“丁夏你换发型了啊!”
丁夏翻了个白眼冲他吼了一句:“你就是一个脑残!”然后进了班里。付小杉看到她气呼呼地进了教室,仿佛全都懂了似的,问:“怎么了啊?又被你的‘大表弟’气到啦?”付小杉挤眉弄眼,让丁夏又一次无奈地说:“你不要再觉得我跟他有什么了好吗?”
“我可没这么说哦。”
付小杉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礼品纸袋,站起身来往丁夏桌上一放:“生日快乐哟!”
“哇!谢谢你!爱死你啦!”
“不用这么爱我,哦对,你这个发箍,挺好看的!”
一天下来,丁夏收了不少礼物,有杯子,有笔筒,有书,包括祁凡宇塞给她的一顶绿色棒球帽在内,倒真有七八件。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她把能装的装进书包里,不能装的就拎在手上。那会儿的天已经很凉,第二节晚自习下了都十点多了。丁夏挎着个大袋子,两只手臂紧紧抱着。银桥虽然属于南方,但又没有那么南,这样的天气格外阴冷,即便空气里没有风,人们也会感受到刺心的冰凉。
她往201路公交站走,车站已经站满了各种学生。她刚走过马路,好像看到盛晖在对面,但是天色昏暗,只有隔得很远的几盏路灯。她再走近一点,才发现自己还真不是眼花,那真的是盛晖。
“你怎么还没回家啊?你们班不是不上第二节自习的吗?”
“嗯,我在等你。”
“等我?”
“对,”盛晖原本背着的手抬到丁夏面前,他的手里还轻轻握着一个纸卷,“这个,给你的生日礼物。我不好去你们班找你,所以在这等你下课。”
丁夏傻愣愣地接过来他手里的卷筒,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盛晖就朝她摆摆手:“那我先走了,我家在那边。”他指了一下丁夏家的反方向,然后手插进校服口袋里,小跑着离开了。
丁夏小心翼翼地把纸卷抱在怀里,手指摩挲着横在中间的皮筋圈,恨不得让公交飞起来,她好赶紧回家打开看看。妈妈看到她手里拿着个长长的纸卷,问她买了个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买了张海报就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她打开纸卷,是一幅素描画,画的是丁夏,是丁夏学习时候最习惯的一个小动作,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转笔。丁夏简直要哭出来了,她好想现在就跟盛晖表白,想跟他说等毕业了他们都去北京,然后结婚,生孩子。
好像听到了妈妈要走进来的脚步声,丁夏吓得赶紧把被子扯过来盖上画。妈妈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看见丁夏就坐在床边,一件一件数着礼物。
“躲着我们欣赏礼物呢?”
“对啊。”
“又是些杯子啊笔筒啊,你初中到现在收的那些可都还在呢,以后这些都得给你处理掉。”
“行行行,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要做作业了,这些你处理吧!”丁夏把礼物往袋子里塞,塞得颠三倒四。
妈妈放下牛奶,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把那一袋子礼物都拿走了。放在以前,丁夏是万分珍惜这些所有的礼物,但是今天,只有被压在被子下的那幅画才是她今天所有快乐和幸福的来源。
她迫不及待地从抽屉里抽出来给袁钟灵写信的信纸,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她的开心和甜蜜。写好了,她又把画摊开来欣赏,照着镜子摆了个画里的姿势,然后没头没脑地趴在书桌上笑起来。笑够了就又看看那幅画,想象着盛晖画画时候的样子,又捂着脸笑起来。
这绝对是她收到过最好最特别的生日礼物了,这也是她心里最好最特别的男生送的啊。
第二天丁夏来到教室,在抽屉里又发现了一个类似礼物的东西,是个红色爱心形状的相框。她左看右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她把相框玻璃地下塞进去的那张纸拿出来,背后写着几句话:
Miss you,Dariling. Lee
她瞬间知道了是李文景。丁夏也有阵子没有跟李文景联络了,拿到这种礼物,就觉得奇怪觉得诡异。她嘟嘟囔囔说了一句:“李文景…几班的啊?”
埋头苦读的金玉霖竟然停下来,回了一句:“7班。”
“哦好。”丁夏应道,“诶?你怎么知道的啊?”
金玉霖瞪了丁夏一眼,说:“我……那个……排名榜上写的。”
丁夏没再追问,课间操做完了,她拿着相框就跑去了7班。正够着脖子往教室里看,突然李文景从她后面走过去。
“喂!”这是丁夏第一次和李文景正儿八经地见面说话。李文景和在考场时候的形象差不多,戴着副眼镜,紧紧抿着薄嘴唇,眼睛微微上挑着,总感觉有些狡黠的光。他抬眼看向丁夏,微微笑了一下,像只狐狸。
“这是你的?”丁夏把那个相框送到他面前,更准确的说,简直就是捅到他怀里的。
李文景赶紧接起来,扶了一下眼镜,说:“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当然是你的啦,我不是送给你了吗?”
“切,”丁夏翻个白眼,说,“我可没接受你这个礼物。”
“我们好歹网恋了这么久,你不……”
“诶诶诶,你话给我说清楚,”丁夏的脸上一阵通红,“谁跟你网恋,你别自作多情!”丁夏慌慌张张看着四周,多半是怕李文景抖出来他们之前暑假总是在QQ上聊天。她心里清楚,他们说的那些内容是真的有时候不堪入耳。但那个时候,李文景打开了一道放肆的门缝,丁夏就好像要迫不及待地钻进去。
“你不记得啦?”李文景笑了一下,说,“要我举个例子吗?”
“你敢!”丁夏提高了嗓门,急得大喊,隔着窗户几个人转过头。
“比如,我说我梦见亲了你一口,你说,想不想梦想成真?再比如……”
“你闭嘴!”丁夏推了他一把,整张脸憋得通红,“李文景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再比如……”
“我让你别说了!”丁夏的眼睛胀得通红,按捺不住的怒火都幻化成了一股力量,她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到李文景脸上,大喊了一句,“你去死吧!”
她气急败坏,说完就哭着跑掉,一回到教室就趴在桌上大哭。付小杉傻了,一屁股坐在金玉霖座位上,拍拍丁夏的后背,问:“丁夏,丁夏你怎么啦?”
丁夏不敢说,也不好意思说,只抽抽嗒嗒地趴在桌上哭。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但是自己又觉得委屈。当时考试考砸了,又因为不信任盛晖和袁钟灵把自己陷入了很寂寞的困境,也不知道找什么人说,就拿这种事情当发泄口。她有口无心,但也是着实留下了一大堆证据。她一点都不想被别人知道,但好死不死的,这事的知情人是那个李文景。
“丁夏!”更令人无奈的是,祁凡宇找来了。
“她哭了!”付小杉焦急地喊他进来。
丁夏听见声响,是篮球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还跟着弹了几下的声音,运动鞋擦着地板,然后自己趴着的桌子也跟着一晃。祁凡宇蹲在桌边,不知轻重地推了一下丁夏,问:“谁欺负你啦?你跟我说啊!”
丁夏就是趴着不起来,她不可能说出来的啊。她已经吓得没再哭了,就只是想要忍住绝不能松口,绝不能被人知道。
“丁夏!你说话啊!谁欺负的你!”祁凡宇还在追问,全班的同学都要围过来了。
“这是怎么啦?”金玉霖的声音。
“玉霖你知道她刚干什么去了吗?”付小杉问。
“不知道啊。”
“也没说去见谁?”
“……好像,没有啊。”
“奇了怪了,她刚跑回来就在哭,问也不说,我也不知道她……”
“李文景?”金玉霖轻声冒出来这几个字。
丁夏咬紧了牙,赶紧抬起头来了,她的眼睛全肿了,头发也乱了,几根湿哒哒地贴在额前。她胡乱抹了一下脸,吸吸鼻子,说:“没事,没事。”
“你哪里是没事!”祁凡宇一掌拍在桌上,他冲到金玉霖面前,跟着问,“你刚说谁?李文景是谁?”
“我没事!祁凡宇你……”
“7班那个李文景?”付小杉接了一句。
“艹!”祁凡宇一脚把凳子蹬开,像失控的野马跑了出去。丁夏心想着完了,一切都要完了,她不顾一切地也跑出去。祁凡宇已经跑得没有人影,等丁夏跑到7班门口,他已经在窗户旁边喊起来了。
“谁他妈是李文景!给老子出来!”7班所有人都看向坐在座位上的李文景。
“祁凡宇!你别喊了!”丁夏跑上去拉他,然而这头发了怒的野牛已经被愤怒支配了,一把将丁夏推开。丁夏往后趔趄了两步,差点坐在地上,“祁凡宇我求你别闹了!我没事!”
“丁夏!”祁凡宇红着眼看着她,“我不可能让你受委屈!”
丁夏一时语塞,感动,但也无奈。李文景慢慢从教室里走出来,他神情紧张,手攥成两个拳头。祁凡宇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使劲一拽,他小腿一下软了,整个人被跪着拖到丁夏面前。丁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看他。
“是他吗!”
丁夏不敢回应。
“是你吗!”祁凡宇转头冲着李文景吼了一句,他也没说话。
“咚——”地一声,祁凡宇一拳打在李文景脸上,把他的眼镜打飞了出去。教室里看热闹的同学发出呼喊,腿快的人已经溜跑去了办公室的方向。
“你给我记着,你要是再敢欺负丁夏,”祁凡宇松开了手,李文景整个人瘫跪在地上,“下一次……”祁凡宇咬牙切齿指着他的鼻尖,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眼镜,一脚踩上去,镜片碎成了渣,“下一次你就会这样。”
丁夏站在旁边已经完全石化了,一动不敢动看着李文景哆嗦着瘫在地上。祁凡宇回头瞪了一眼7班的同学,吼了一句:“看什么看!”窗户里传出来一片嘈杂。
祁凡宇抓起丁夏的手腕走了,丁夏的腿都麻木了,被他使劲拽了一下,差点摔跤。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前因、后果、以及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就真的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线,找不出线头,也扯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