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朝,一群人围着议论纷纷。
“这个韩征可真是不一般啊,一个小小的常侍转身成了巡防营的副统领,可真是一跃龙门呐。”
“哎,这算什么,我瞧着那个禹州属官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听说他祖上不过一个小小正农,如今倒好成个一州属官,执掌一州百姓。”
一个大臣挤进来插嘴道:“我听说,明相的诞辰要到了。”
“嘘——”一个官吏看了沈既安一眼,拉着同伴走到一旁,小声说道:“可不是吗,你说说着明相和沈侯的寿期相差无几,往年沈侯不在城中,如今这…”说着长叹一口气:“如今这不是为难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嘛…”
尚书令吴良佐顿在台阶上,看着那两个窃窃私语的同僚,笑了笑抬步远去。
阶下站着两个人。
兵部薛少卿抱拳行礼:“沈侯…”微微皱起眉,韩征…那人自从军起便跟着沈侯,本是大好前途,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自此沈侯再也没有提及过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韩征他…”
沈既安拍了拍薛少卿的肩膀道:“我心里有数,你莫要忧心。”
薛少卿释然的笑了笑:“那少卿在此恭贺沈侯诞辰。”
沈既安笑了笑道“那届时沈某略备薄酒,在府中静候。”
笑说道:“届时,一定一醉方休。”
薛少卿点了点头道:“一定。”
吴良佐看着沈既安刚想走近,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吴良佐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沈侯。”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二人回眸,薛少卿看了来人一眼说道:“少卿告退。”
沈既安微微蹙起眉峰,面色晦暗不明,顿了顿说道:“韩副统领…”
凉亭内
沈既安袖手背对而立,本是故友相见却丝毫不见喜色。
韩征,现任帝陵城巡防营副统领,执掌帝陵城巡防营内的调遣。
“听闻韩副统领高升,还未恭贺。”
“沈侯!”韩征单膝跪地,行军礼。
闭上眼,沈既安长叹一口气,伸手将韩征扶起来,坐在石凳上,看着故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韩征自从军起便十分出色,尤其是弓马,当年唐御、聂远、孟章、韩征四人一同征军入伍,唐御为人机敏,武艺不凡,心有大略,乃将才。聂远年纪虽轻,但饱读诗书、深谙兵法、心思缜密乃军师佐才。孟章、力大无穷、心思纯良,刚直不阿,但死心眼,不暗变通。
至于,韩征…四人中年纪最长,沉稳、老练中夹杂着世故圆滑,这样的人适合在官场,却不适合在军帐。
弓马骑射,武艺才干皆高于唐御,但性格上比较唐御多了一份阴沉,正是这份阴沉,让他与当年的定安侯僵持不下。
摇了摇头,说道:“听说君上在帝陵城赐了宅邸给你。”
韩征眉心皱起,点了点头。
沈既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数年不见,比起少时,他眉眼间的阴沉更深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孟章…”
沈既安猛地看向韩征。
韩征站在一侧,低眉颔首,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孟章弟他…”韩征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无限的无奈道:“他在军中立功无数,也…”他闭上眼摇了摇头,顿了顿继续说道:“也得罪不少人,他性子太急躁,说话也没个遮拦,虽然军功在身却一直不得上级欢心,至今也只是一个护尉。”
“护尉…”沈既安带着无限的惋惜,从军十数载才是个护尉,手握成拳,面色铁青。
韩征抬起头,急忙辩解道:“我已经托人游走,不日便会将他调离军中在帝陵城为他某个一官半职…只是。”他说了句只是,便沉默了。
沈既安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当年若不是为了搭救自己,他一心属意唐御可以承袭平南侯位,而定安侯一直属意韩征,他二人当年在军中名声鹤立,也有传言说当年他与唐御二人各自率领一队骑兵前来营救,只差了半刻,若是他早一步驰援也许唐御和聂远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尸骨无全。
看着沈既安的眼神,他有些颓然的坐在一侧:“我知道,这么年来,我一直与沈侯有书信,可沈侯从来不曾有过回应…”
闻言,沈既安身子一抖,别过头。
“韩征知道,多年来沈侯一直多有怨怼,孟章弟也是,当年…”他闭上眼,摇了摇头,无奈的轻笑:“若是孟章弟知晓是我在背后操作,怕是不愿,此事还请沈侯出面。”他俯身行礼,头埋得很低,以至于看不清眉眼和表情。
沈既安伸出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韩征行礼告退。
一阵风吹来,沈既安回过神,眼底有些微红,往事如云烟,早已是烟消云散。
明府内布置依旧,一切从简。
入夜,书房内,明丞汝呆坐着,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拓本,一旁的灯烛燃了大半,忽明忽暗的烛火不停的摇晃。
明聿修端着一盏新的灯烛走进来时,明丞汝依旧一动不动。
“父亲。”他喊了一声。
明丞汝没有应答,他吹灭了那根残烛刚想换下,明丞汝一把握住他的腕子。
“父亲?!”明聿修皱起眉一脸不解的看着明丞汝,只听他低沉沙哑的说道:“聿儿,你瞧着残烛像不像为父?”
明聿修猛地下跪,惶恐道:“父亲!”
明丞汝无力的跌坐在靠椅上,双眼无神的看着一处。
明聿修抬起头道:“父亲,何故说这样的话,不日便是父亲的诞辰,君上还特许父亲可以风光大办,群臣共乐,可父亲却吩咐不让铺张…”
明丞汝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与我的寿诞相差了七日,七日,今日君上命阿翁前来亲赐我先君的书法拓本…”
明聿修起身,走到明丞汝身侧宽慰道:“君上还是很重视父亲的,您莫要多思。”
“是啊,我也以为,君上是重视明氏的,可…”他突然握紧了拓本,眉眼带着一丝狰狞:“可转眼间,却在同日,命阿翁赏赐沈既安先君御用的宝剑…”
明聿修伸出手握住明丞汝的手,小心翼翼的取下拓本,展平,道:“不过是一把宝剑,沈侯从武,赏赐宝剑最为妥帖。”
“聿儿,你不懂,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宝剑,那是一柄护国宝剑,何为护国啊,上谏君王,下斩馋臣呐…”明丞汝眼神阴鸷,低声道:“我已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可他却还是壮年,文官之首,武将之尊,嗳,到底是争不过时光啊。”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可无论如何,子嗣上,我与他都是可怜人!”
闻言,明聿修猛地低下了头。
关上门,手指紧握,怔怔的站在门口,眼底闪着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