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六月六日。
暖芳阁,随处悬挂着红艳的帷幔,桌上燃着一对対和鸣的龙凤灯,一身艳红色嫁衣的元灵端坐在寝殿中,顾令仪看着自己的女儿偷偷抹着泪,老嬷奴看了看时辰,道:“娘娘,储妃,时辰到了。”
元灵缓缓起身,目视前方,迈起第一步。
步态轻摇,身上环佩作响,迈过高高的门槛,长长的裙摆滑过宫门,一步一步渐行渐远。
阿翁一身喜气站在轿撵边见道:“主上命老奴亲自为公主送亲。”
元灵红着眼角道俯身行礼:“有劳阿翁了。”弯身走进轿撵中。
阿翁高声喊道:“起轿——————”
猩红色的轿撵缓缓上升,钟鼓齐鸣,轿撵两侧的侍女扬着飞花,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侍俾和一队身披甲胄的送亲队伍,轿撵摇摇晃晃的往宫门口走去…
英武门外,沈靖妤踱着步子,焦急的伸着脖子,远远地瞧见一架鸾轿徐徐而来。
她伸出手臂振呼:“灵儿!”
轿撵内的元灵猛地掀开纱幔伸出头来。
“姐姐!”
阿翁喊道:“落轿,落轿!”
说着,元灵就冲了出来,一旁的老嬷奴刚想上前就被阿翁当下。
“妤儿姐姐。”刹那间,泪水盈眶。
沈靖妤拥住灵儿道:“灵儿莫哭,今日是成婚大喜,莫要伤心。”说着细心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今日的灵儿真漂亮。”
“姐姐,灵儿舍不得姐姐…”
沈靖妤忍着泪痕,笑了笑:“姐姐,也舍不得灵儿。”皱起眉,随后扬起一抹笑宽慰道:“看到灵儿觅得良婿,姐姐为你高兴,你若是想我了便休书一封,千里万里,我都会知道。”
“姐姐,你莫要诓我,我可是会当真的…”
一滴泪淌下,沈靖妤嗡动着唇,压下泪珠:“怎会,你忘了,姐姐的玉佩还压在灵儿那呢,又怎会食言。”
像是猛地想起什么,灵儿从脖颈中掏出玉佩道:“这玉佩还给姐姐。”
沈靖妤看着手上的玉佩道:“既然送给了灵儿自然是你的,好生留着,见着玉佩就像是见了我…”
“姑娘…”阿翁不忍道:“莫要误了吉时。”
“对,对,不能误了吉时…”说着将灵儿送进轿撵。
“姐姐!”灵儿在轿撵中急促的说道:“可否烦请姐姐送我出了街门再走…”
“好。”
街市口,缓缓行来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艳红的旗幡迎风而展,落花纷飞中抬着一顶奢靡的鸾轿,薄纱内隐约瞧着一张精致绝美的容颜。
“瞧啊,是纯禧公主的鸾轿!”不只是谁高喊一声。
“是南疆储妃!”
众人下跪高呼:“恭贺公主新婚大喜!”
“恭贺南疆储妃!”
“愿盛胤南疆,修万事之好!”
“恭贺南疆储妃!”
……
…
街市门口,一身艳红礼服的男子立在一匹枣红高头大马边,遥见轿撵行至。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沈靖妤身上,眉心皱起,别过头。
“老奴见过三殿下。”
元止回礼:“有劳阿翁。”
阿翁看向元止:“此去南疆,还望殿下保重。”
“请阿翁回禀,元止定然幸不辱命。”说着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驾——”
沈靖妤看着他的背影,百感交集,一时间有些错乱,还是头遭见他穿的这样艳丽,好似一团火,手指不自觉的握紧衣角,她微微颔首,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耳听喜乐渐行渐远,一滴泪滑落,砸在地上。
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射了过来,沈靖妤猛地抬起头,元止对上她的眼眸。
光华满目,一身艳红,刺的她微微眯起眼,高大的阴影投射过来,她才恍惚的睁开眼,他肤色极白,仿佛透明的一般,眉眼冷淡,此刻却微微蹙着眉,这妖冶的红衬得他更加冷艳了,她不由的伸出手抚上他的衣角。
他垂下眼眸,沙沙说道:“姑娘…”
如梦中惊醒,她猝然收起自己的手,仿佛被什么烧灼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元止嗡动了嘴,却微微别过头。
沈靖妤虚弱的笑了笑,几度张口欲言却不知如何开口,仰着头看着他,扬起一抹笑。
怀里藏着一方锦帕,绣的是一对蝶,还有他的字…他的字,笔画还算简单,一针一线,一直一笔都是她亲手所制…手心捂着胸口,缓缓的低下头,不妨事,不妨事,总还有机会。
临行前一日,入夜。
书房内红烛正旺,元止立身窗前,一手悬于胸前,一手背于身后,看着庭院外寂静萧条,一只夜莺落在屋檐,哀鸣一声便振翅而去。
周四寂寥,屋内清冷,四角方桌鎏金香炉内檀香袅袅,荣伯颤巍巍的走进来,端着一碗参汤,见元止站在窗沿,急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取了一件长衫一边给元止披上,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王爷,南疆苦寒,老奴给你备下了一件裘绒大氅,谨娘细心,还备下了几贴伤寒汤药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是入夏,但夜深露重…”
“你去休息吧。”
“嗳…”荣伯点着头,退出了书房。
眨了眨眼睛,看着天上的圆月,自从那日,她再也没来过,不禁哑然,联姻已毕,她还有什么理由再来呢,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来呢,指骨紧握,随后苦笑的松了手。
清风徐来,卷着落花,后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男子心底一惊,疾步向后院走去,也许是步子太快,也许是夜风太急,连外披的衣衫掉落都不曾发觉。
后院,一株桃花树下,零落的花瓣落满了男子的肩头,他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眉眼。
男子顿住脚步,站在青石砖上,看着男人背影,俯身行礼:“不知沈侯,深夜造访,有失远迎…”
……
…
“世人皆知,三殿下,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手无缚鸡,浮生度日,不知今日后,殿下可有争储之心…”
那夜,言犹在耳,元止骑在马背,看了沈靖妤一眼,艰难的别过头,銮驾已经出了城门,勒紧缰绳高喊一声:“驾——”
马蹄溅起尘灰,沈靖妤猛地抬头,向前迈了一步,看着他策马远去的背影,心渐渐沉了下去,从怀中掏出锦帕,看着锦帕上粗粗的针脚,笑出一颗泪,抬起头,轻声嗡动着唇道:“此去南疆,愿你一切平安顺遂,早日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