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满眼温热的眸子染上一层冰冷的恨意:“可当书卷沾了欲望,当笔墨染了血气,曾经一度繁华转眼变了颜色,题麟阁,阁题麟。题麟阁主君题麟。门阁北斗七星殿,名流士子心驰往,广纳贤良名垂千。”满目的苍凉与不甘,一滴泪滑落烧灼了手背才如梦初醒般。
“阁,阁主…子,子胥失态了。”男子慌乱的擦了擦眼角,眉眼皆是无措。
男子默不作声的起身,珠帘碰撞滴答作响,走到子胥身侧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
“是我…”他有些懊恼,似有不忍:“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深深地叹气,回到内室,挽袖添香:“盛胤几经颠覆,为求一个平衡,一边崇尚武力,一边推崇文学,朝堂之上文武相抗,互相制衡,坊间弹压名门望族、高门显贵、互相利用又互相压制,在上武明楚楚、在下苏柳萧蓝,武明,武将之尊的武氏,文官之首的明家,盛胤国君亲赐武明为独姓,旁人不可为之。”
“萧楚、苏柳则为大姓,多年来楚氏一族与萧氏一脉内斗不断,不仅从朝堂之上还斗到了坊间,明里暗地争斗不息,苏家和柳家皆是士儒大家,石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蓝家名门百代,风骨极佳都是为先皇出过力的名门所以才亲自赐姓,位列名门。”
“以,前车之鉴,盛胤国君登基之初立下国本,盛胤不许官商勾结、不许买官放官、不许经商从政、不许皇亲外许、不许文人亲民、不许官员经商。”
淡淡的花香四溢,沁人心脾,子胥的心绪安定了下来,静坐一侧。
“原本八大家族应是明沈萧石、苏柳江蓝,沈家的剑气荡乾坤、明家的妙语巧如簧、萧家的门徒遍城师、石家的金银数不尽,苏家的文采步天下、柳家的丹青栩如生、江家的国手世无双、蓝家的琴音凤来仪…”
“起初,斗诗会并非是题麟阁专属,而是由夺魁的门族来担任下一场斗诗会的举办,最后一次的斗诗会是江氏。”
男子顿住声,眉心紧蹙,江家…那一身烫金云纹衫,一方棋盘,方寸之间,厮杀博弈,执掌乾坤。
“只可惜…”男子突然噤声不语,片刻才开口:”曾经艳压四门的江氏门庭冷落,远走他乡,曾经的帝陵城繁华一世、翰墨丹书、多少风雅才子、名门世家被扣上官民私通、官商勾连意图国祚的罪名,人人自危,屹立多年的名门世家,豪商一夕间满门覆灭,荡然无存…”
男子起身,一阙白衣翩然,只露出衣角紫金错秀的荷叶纹。
“此次君上恩许大开斗诗会都是告示天下盛胤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正是一派清明,这是其一,其二也是为了安抚朝野更替时给天下士子、名门所带来的畏惧与忌惮,意在广开言路招揽贤才,所以四大名门便坐不住了。”
子胥看着男子的背影默不作声。
“方才你所说的那八人,四大名门的人便不作理会,其余三人可有何不妥之处。”
“回禀阁主,于靖,祖籍虞州,上报说家中经商为生。”
“虞州?经商?”
子胥蹙眉:“题麟阁门规经商之后不得入题麟阁,这是不外宣众人皆知的事…”
“犹记得。”他语调缓了下来,慢慢弯着嘴角:“沈氏祖籍好像出自虞州。”
子胥一惊,看向男子,有些猜不透:“不错,沈氏一族祖籍虞州。”
“留。”随后又说道:“你去将她的祖籍与经商之后的记录抹去”
子胥面带估疑,惴惴不安答道:“是。还有…”
“谢元?他与谢道韫可有渊源?”
“瞧着,不像是谢氏一族,面相…”子胥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面相倒像个女流…”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佩剑少年。”
“女相?佩剑,赵煜”君上的还有有位淑媛,姓赵,不由的弯起嘴角,越来越有意思了:“不必理会,且看书选过后再做定夺。”
“是。”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喊住子胥道:“若过了书选,将与他二人对弈的士子上报与我。”
子胥颔首道:“是。”
回到府中,沈靖妤便坐在窗沿发怔,登记入册之后还有两日的准备时间,该找个什么由头名正言顺的出府呢?
题麟阁选为期一月,加上斗诗会大约月余足以…什么样的借口可以让阿爹不怀疑呢…
正在出神之计,姚诗韵拍了沈靖妤一下,惊得她花容失色,却惹得一旁的环碧和绯袖巧笑连连。
沈靖妤惊魂未定,连语气都带着些许委屈:“阿娘!”
姚诗韵安坐软座之上,看着沈靖妤,会心一笑:“每次啊,你要出什么鬼主意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模样。”
沈靖妤一副被撞破心事的心虚样,磨蹭道姚诗韵身侧,蹭着她肩膀道:“阿娘,我才没有…”
姚诗韵怀抱着沈靖妤,温软的笑着:“是不是又在心里盘算着什么鬼点子,是想偷溜出府还是想去那混闹呢。”
“才没有,阿娘,我…”她扁着嘴,真是知女莫若母,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好理由,只能胡言乱语的胡扯。
姚诗韵抚着沈靖妤的额头,看着远处,沈靖妤转了转眼眸,支支吾吾试探性的开口道:“阿娘,前些时日,府中遇袭,死伤了好多府兵…”
闻言,姚诗韵面色一白,蹙起峨眉。
沈靖妤说道:“我听说开普寺的老和尚是得道的高僧,况且阿娘一直缠绵病榻,我,我想入寺为哪些死去的府卫和阿娘祈福。”
姚诗韵垂下眼眸,幽幽的叹口气道:“难得你一片仁义孝心。此事,带你阿爹回府我同他商议商议。”
沈靖妤重重的点了点头,扑进姚诗韵的怀里直撒娇。
入夜,姚诗韵坐在菱镜前发怔,手指无意的揉着掌心,斑驳的痕迹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痛感,沈既安端着碗盏走进来,目光落在掌心,蹙起眉,走过去,放下碗盏伸出手,握住姚诗韵的掌心。
姚诗韵心惊,抬眼却看到沈既安紧锁的眉心,伸出手揉开眉心:“是妾身不好…”
沈既安心疼的紧皱眉头,嘴角下垂,眉眼尽是痛楚,一把将姚诗韵拥入怀中。
姚诗韵挂着浅笑道:“都是妾身无用,拖累了夫君…”
“韵儿…!”声音带着颤抖和责备。
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轻柔的说道:“今日,妤儿说想入寺为哪些殉职的府卫祈福诵经,妾身想问问夫君的意思,妾身缠绵病榻无法前往,每每想到哪些枉命的兵士…”颤抖的闭上眼,沙哑道:“便自责不已。”
沈既安紧紧拥住姚诗韵:“是为夫无用,与夫人无关。”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端起一旁的碗盏道:“御医嘱咐,此药趁热服用药力才最好。”说着端着一勺汤汁便喂到姚诗韵唇侧。
“那妤儿入寺祈福之事…”
“念她一片仁心,我准了就是,让环碧随行,看护于她。”
……
…
秀阁内,沈靖妤正在收拾细软,环碧噘着嘴不情不愿的。
沈靖妤啐了她一口:“磨蹭什么还不赶快收拾。”
环碧噘着嘴放下手中的细软道:“小姐,你当真要去佛寺住一个月?”环碧估疑看向沈靖妤怀疑的说道:“佛寺寂寞无趣,我才不信你会老老实实待在佛寺。”
沈靖妤横她一眼,捏着她的脸蛋道:“那是自然,阿娘身子不好,入寺祈福是功德,这是其一。”
环碧偷笑的看着沈靖妤:“那其二呢。”
“其二嘛。”沈靖妤笑了笑伸出手摆在环碧面前晃了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环碧一边收拾一边小声抱怨:“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这般小心思我都能猜出一二怎么能瞒得过老爷夫人…”
沈靖妤一怔,呆呆的看着环碧,眨着眼睛,阿娘?阿娘猜出来了?蹙起眉,满眼怀疑,若是猜出来了那为何还许了自己?
晨起,马车早早的备下了,福伯等在马车旁,姚诗韵挽着沈靖妤走了过来。
“昨夜我跟你阿爹说了,他也许了,只是嘱咐你不要闯祸扰了佛门,若他得空会去寺中看你,教你不要乱跑。”
沈靖妤赔笑道:“不会的,不会的。”说着让环碧把细软赶紧放在了马车上。
随后自己也上了车,隔着帘子沈靖妤对绯袖说道:“绯袖姐姐,阿娘就多劳姐姐照拂了。”
“小姐放心。”
驾——驾——
马铃叮当作响,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