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场地,摆放着不少有关拳击的东西——几个大型吊式沙袋,壁挂式梨球,置物架上摆着不少拳击手套、跳绳以及拳击靶,场地正中间还有着一座标准的拳击擂台。
鸦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到这样的擂台是什么时候了。
他现在正坐在擂台上面,身下的凳子是场地外随处可见的那种铁质凳子。
面前,弗德里正在临时征用的桌子上不断调试着一个类针筒状的东西。
那是他们上午找李先生交易的注射针套,不得不说,诺瓦黑商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靠谱,也难怪他们能垄断界限东侧这么大一片黑色地区的地下交易,仅仅是两个小时的时间,李先生就让人把东西送到了他们手上,而且还免费提供了一个场地来让他们进行注射——注射这种危险品可能会有,相当大的动静。
涯此时就坐在擂台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注射的开始。
他主要负责保证这次的注射不会出什么岔子。
包括弗德里在内的潜要威胁,这个奇特物种的声波攻击有时候确实挺致命的。
“噢,原来是这样,这里加装了弹簧装置确保不会卡住,然后这里的材质里还掺入了一点点少许的铬合金......”
碎嘴子先生自顾自地嘀咕着什么东西。
“弗德里教授,能不能快一点,等注射完了再欣赏你那宝贝玩意儿可以吗?”
鸦罕见地用庸俗语言催促。
“噢,很快很快,请务必让我再研究一下它的构造原理是怎样的......”
弗德里叨叨絮絮的回应。
鸦很想研究一下弗德里脑袋的构造原理是怎样的。
过了稍长的一段时间,弗德里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针套。
他从桌子底下提起一直放在那里的一个手提箱。
手提箱很重,如果是以弗德里的力气根本是连拉都拉不动的,但得益于他的两只手臂上,套着实验部最近重点研制的一套外骨骼框架。
这种东西在足够的电力作为驱动的条件下,能让弗德里轻轻松松抬起几吨的重物。
手提箱被他提了起来,稳稳地放到了铁质桌面上。
手提箱是正方体状的,体积很大,差不多能塞进整个弗德里这么大,而且十分牢靠,上面用一个极为坚固的密码锁作为锁定器,这种用高级的暗金属材质制成的箱子,平常的破坏手段几乎对它不起半分作用。
果然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东西,连箱子都这么有钞票的腐朽气息。
弗德里在箱子上敲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密码,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记住这一大串密码的——在李先生派的人交付箱子时,箱子的密码只在他面前被提及了一次。
箱子在密码输入完之后弹开了锁,弗德里缓缓地掀起箱盖,里面的极黑色液体于是缓慢地暴露在了空气里。
那是如同那天晚上的,那条“龙”身上流动着的液体一般纯粹的颜色,黑得仿佛吞噬掉了周围的光线,就像一片流动着的破碎空间,就这样暴露在人眼面前。
弗德里睁着眼睛欣赏着这滩极为纯粹而美丽的液体,这种精度的暗物质即使是实验部也没有多少储存量,要不是他的身体没有办法承受住暗物质的侵蚀,恐怕他现在已经忍不住来一场紧张刺激的“冰桶挑战”了。
他从桌子那头扯出一根不粗也不细的金属软管,一头扔进了箱子的液体里,另一头则插在了针套后端的一个接口上,针套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上。
弗德里看着凳子上平静的男孩。
“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出奇地沉稳。
只要面对他十分注重的事情,他就会像是换了一个人。
鸦点了点头。
弗德里也点了点头。
他拔出了套在针头上的防尘套,针头对准了鸦手腕上的静脉。
针头很快就扎了进去。
“嘶——”
也就在针头扎进去的时候,箱子里的极黑色液体就顺着导管一瞬间涌入了鸦的血管里,这不禁让鸦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液体可不是平常的葡萄糖注射液这么简单的东西,
涯和弗德里紧张地看着鸦的反应。
他们都知道,这次注射是一个十分冒险的行为,在这之前,涯和鸦就注射过很多次暗物质,高精度的暗物质也不例外。
他们两个都尝试过注射千分位精度的暗物质,只是那时,只有涯成功撑过了注射,鸦则在校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所有的暗物质被抽离他的体内,他才逐渐恢复了过来。
现在虽然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注射高精度暗物质对他来说,依然是一个极为有风险的事情。
所以在场的人都很紧张。
除了......
拳击场的外面,两个年龄相近的男人各坐在软皮沙发上,面对着彼此,隔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摆着几瓶上等名贵的酒以及两个高脚杯的雕花桌子。
“绍先生似乎,对酒吧里面,一个名为‘爱莉安娜’的吧台小姐,情有独钟?”
李先生举起刚斟了一点“红色哀伤”的高脚杯,朝着对面的绍敬了敬酒。
“但是听说,玲珑小姐并不知道绍先生的兴趣爱好。”
绍也尴尬地也向他敬了敬手中的酒杯,学着对面的男人的语气回应了一句。
“我对爱莉安娜小姐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所以在这方面上,请不要多嘴。”
他能感受到,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对面那双精明的眼睛,向他射出一个充满了戏谑意味的目光。
“众所周知,我守口如瓶,朋友。”
对面的男人说。
“干杯?”
“干杯。”
......
弗德里紧张地盯着鸦的脸色,鸦则在擂台那边依然平静地坐着,但是他看向弗德里这边的眼神却并没有那么平静。
距离刚开始注射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分钟,目前为止,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箱子里的暗物质在不断地减少着。
这两分钟以内,箱子里的液体已经下降了四分之一的液面。
看起来这次注射要比上次要成功得多,上次只是注射了十几秒钟的时间,鸦的全身就密密麻麻地渗出了极为夸张的血珠。
而这次,他至少撑过了前几分钟的注射,即使后面的暗物质没有办法再注入他的体内,他也能使用相当一部分的千分位精度暗物质了。
鸦的额头上,浮满了豆粒大小的汗珠,但是他硬是没有因为疼痛而喊出任何声音。
“他看起来比上次要痛苦得多。”
涯的声音从擂台那边传了过来。
“噢,是的,他现在承受的疼痛等级相当于一只被扎成刺猬的猪,我有点打算把这只猪载入我的奇异生物指南,它们应该会被列为箭猪的一种分支。”
碎嘴子先生如是说。
这极具破坏力的疼痛确实把他的神经折磨得不轻。
液面已经下降了一半了,从表面上来看,鸦依然能够承受住这样精度的暗物质的试炼。
但是,涯能看得出来,鸦快要到承受的极限了。
“呃!”
鸦终于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
“不行......这点量......还不够......不能停......”
在疼痛的恍惚中,是鸦喃喃的低语。
疼痛感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甚至于鸦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身体的真实性,疼痛占据了他全身的各个部位,包括他的脑袋,可以说,他现在完全是由疼痛组成的一个个体。
意识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鸦虽然尽力地想要维持现在这个状况,但是不断涌入他身体的暗物质,对着他将要破碎的身体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猛攻。
鸦的身前身后的皮肤,突然裂开了几道不大不小的裂缝。
那些裂缝里,鲜血与极黑色的液体接触、融合,凝成黑红的颜色,从裂缝中缓缓流下,形成一道道炽热的血痕,随着裂缝的增多,这些形成的密密麻麻的血痕看起来极为瘆人。
像极了一架正在逐步报废的机器人,断裂的机体不断泄露出里面的汽油。
“弗德里教授!”
后方传来涯的声音,他觉得是时候停止注射了,已经之前的那些量已经足够了。
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对于不同精度的暗物质来说,相当于一个容器。
而容器,是有容积的。
虽然说这个所谓的容积充满了不确定因素,而且会随着两人对于暗物质越来越熟练的把握而改变,就连他们两人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容纳多少、精度多高的暗物质。
但是,正常情况下,容纳超过这个容积的暗物质,只会给他们带来身体上的毁灭。
鸦现在的表现,无疑就是在超容积地接受着注射!
不用涯的提醒,弗德里就知道他应该停止注射了。
他虽然也希望鸦能接受更多的暗物质,但是这样做的前提是鸦不会受到太大伤害。
“不——,不要停下——”
就在弗德里要掐断暗物质的注入时,鸦嘶哑的低吼声让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弗德里愣了一下,他转过头,想知道为什么这个明明已经到了极限的男孩会让他继续注射。
坐在凳子上的男孩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弗德里。
弗德里也看着眼前的男孩。
他看见男孩的眼睛里,那双棕红色的瞳孔正在不断地变得.......鲜艳。
如血色般,鲜艳。
“噢,见鬼!”
弗德里下意识吐出几个字。
下一秒,他飞了出去,身体越过擂台的边界线,重重地撞在了那几个吊式沙袋上。
还好也就是这几个沙袋的缓冲,使得他和地面来了一个相对来说不那么“硬”的着陆。
涯已经从擂台的那边站了起来,他心里一直在担心着的,最令他不想面对的情况,依然还是发生了。
鸦在注射中为了超容量容纳那些暗物质,开启了“红眼”模式!
“该死的,鸦,我知道那个女孩对你很重要,但是你也要保持理智啊。”
涯暗骂了几声。
对面的男孩拔出了还插在手腕上的针套,轻轻一捏,针套就被他从立体形态捏成了2D作品。
鸦,或者说,现在暂时应该称为失控的鸦,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两只手抓住了手提箱的两侧,像举起一个大碗一样举起了手提箱。
在涯凝重的目光下,对面的男孩缓缓倒下箱子里剩余的暗物质,把这些暗物质全部灌进了肚子里,接着,他转过头,同样血红的眼睛看向擂台那边的涯。
不妙。
很不妙。
非常......不妙。
涯的心里在对着“不妙”这个词进行着一次次修饰。
两个男孩就这样站在擂台上,血红的眼睛互相碰撞,空气中像是有着火花在这场眼神的碰撞中产生。
如同在宣告着,多年前的那场“贫民区男孩”和“撒旦”之间的尖峰对决,就要在多年后的今天重新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