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王国业家里的时候，门上挂着锁。
他们不死心，准备进去看看。
周有北一个人守在车上。
车窗户降下去，打量了一下周围。很偏僻的村子，离镇上有一定距离，人不算太多，安静倒是安静。
正看着呢，侧边路上过来一个老头，扛着箩筐，里面是劈好的柴。
走过周有北面前，那老头还特意看了看他的车，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来了……”
周有北听见了，眸色暗沉。打开手机录音功能。
只停留了一秒，他就把车窗户完全降下去:“大爷，我跟您打听一下这户人家……”
老头看见了他的脸也是愣了愣:“哦，不是你啊，我还以为前几天过来的那一帮子人又来了呢。”
周有北递过去一根烟，老头放下箩筐，点了火:“年轻人，你也是来讨债的吧。没有用的，王国业和他那瘫在床上几十年的老婆子，都已经走了，估计不会回来了，你那借出去的钱呐，都是死账。”
周有北敲了敲方向盘，往旁边侧了侧:“总会回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是。再说了，您也说了，之前还有人来讨债，反正借给钱来讨债的又不只是我一家，这么多人呢，不怕他不还。”
老头哼了声:“说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其实就是狗屁。你这钱反正是要不回来了。王国也出去大半个月了也没回来，连个音儿都没有，他那老婆也走了。人在外面发达了，说不准找个什么地儿吃香喝辣享福去了，傻子才回来送到债主手上。”
周有北还准备说着什么，老头指指他的车:“之前来的那伙人，开的车跟你这个也差不多。整整两车人，吓死个人嘞，真的直接就冲到他家里去了。那有什么用，家里穷的叮当响，就一个婆娘瘫在床上，还有那一堆破铜烂铁的谁看得上？来那么多人，阵势也不小，还不是什么都没讨到吗，骂骂咧咧又走了。反正你这钱呐，就当是打水漂了，肯定要不回来了。”
周有北又往外看看，他们三个还没回来:“不要紧，也没多少钱。我也就今天顺路来看看，碰碰运气。”
老头又抽了一口烟:“借的少赔的少。别说你了，我们这乡里乡亲，跟他共邻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大家伙儿知道他家里困难，平时也没少帮衬着，他老婆子看病买药，儿子考大学，只要他开口，大家能凑多少凑多少，钱不多，心意可都在那摆着呢。平时看他这人也挺老实，窝囊是真窝囊，但也没什么坏心眼。这下子算我看走眼了，乡亲们也没想他怎么着，不说别的，就这么偷偷摸摸的溜了不太够意思吧。”
周有北想了想，还是插了一句:“那他也没回来，他老婆瘫痪着怎么出去呢。”
老头更来气:“人家有儿子。儿子来接的，当天晚上，看见我和下面老李，叫都不叫一声。半夜了还听见锅碗瓢盆到处响，说话嗓门都大了。这人有钱了是不一样。连夜就收拾好走了，生怕我们图他什么似的。这样的人，我跟你说，就是狼心狗肺，上了大学也没用……”
周有北配合的应着，余光看见他们已经到转角，马上就要出来了，又说了两句敷衍，老头抽完了烟，挑起竹筐走了。
上车的时候，周有北放了录音。时宜那边手机连线，简单说:“锁撬开了，里面没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可能之前有人翻找过。床头柜的垫子下面有照片，应该是他儿子上大大学的时候照的合影。”
宋琦章补充:“他儿子叫王文健，三年前考上了外省的一个一本大学。”
周有北点点头:“看来是被他们抢先了。”
时宜疑惑:“可是王国业已经死了，也没联系到家属。他们还不知道，那为什么急着出去呢。”
一时车里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宋琦章打了转向灯:“先去工地那边看看吧。”
工地上也不容易。任宋琦章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好，就是不让进去。周有北站在后面，全程没说一句话。
回去的时候宋琦章气得要死，说真是他奶奶的出了鬼了，之前过来随便打个招呼瞎扯两句就混进去了，怎么今天怎么说都不行。周有北没有发动车子，透过车玻璃往上看了看，说:“停工了。”
时宜回头，工地上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她捏了捏拳头，又松开，轻轻的说了一句:“回去吧。”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在下午，大家忙了半天还没来得及吃中午饭。时宜进厨房看了看，没人，沈以诚往厨房看了一眼:“估计这个点儿都出去溜达买菜去了，要不出去吃？”
时宜想了想说，现在也不是饭点，出去吃还不如自己做。
沈以诚倒了一杯水:“反正我是不会。”转头看看其他两位，都被自觉的避开目光。
得，指望不上了，还是得过自力更生。
时宜随便套了件围裙，脱了外套开始做饭。
大厅里炉子还热着，周有北拿了电脑下来坐在沙发上。宋琦章说媳妇不在家，一定要蹭完这顿饭再走。
切菜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拉开帘子进来:“姐姐，我帮你。”
时宜看了看她，笑笑，没拒绝。
她见时宜笑了，松了一口气，开始把调味料都拿出来。碗筷盘子也都准备好。
“我叫时宜，你呢，你叫什么？”时宜扭开了煤气，准备开始炒菜。
“啊？我吗”小姑娘受宠若惊，“我叫Kilig。”
时宜抬头:“kilig，英文名字嘛。”
“没有，我本来是叫拉普，但是上次有一个美国客人告诉我Kilig是个很好的名字。所以就决定以后都叫Kilig。”她解释道，脸红红的。
“嗯，Kilig的确是个很好的词。”时宜笑笑。
Kilig，塔加拉族语。形容那种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好像胃里正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样的醉醺醺、麻酥酥感。
突然又想起什么，时宜问她:“你是当地人？藏族？”
“是的，我是藏族，但是这两年游客很多，感觉汉藏区分没有那么明显了。”
“你是在这个店里工作吗，还是帮忙？”时宜拿起盘子把菜盛起来。
“我是做前台，还有夏青姐姐，她是记账的，还有吴文哥哥。他们中午跟车队一起出去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呢。”
时宜点点头。有车队住在一起，他们估计还能多藏几天。
菜端到桌子上，三菜一汤。中午已经吃了饭的拉普都又在菜端到桌子上之前凑过来夹了两筷子。
周有北放了杯子坐过来，小小的被惊艳了一下。
想不到她还会做菜。而且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不过也是，考古队的，什么都得会一点。
时宜拿了筷子过来，象征性的客套了一下，主要是对周有北和沈以诚:“技术不到家，多担待。”
人家还没说话，倒是宋琦章:“不用不用，凑合吃嘛，要求还多高？”
时宜懒得看他，白眼都快翻出来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好吗，烦死了。
沈以诚倒是很给面子，夸了两句。
周有北也笑:“考古队出来的是不一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时宜也笑，心想谁愿意啊，还不都是磨出来的。
宋琦章跟周有北说:“你们地质队的按说也会这种啊。”
周有北摇头:“我们做出来的，怎么说，勉强毒不死，没这个手艺。”
宋琦章拍拍胸口:“我有时候就老想吧，幸亏当初没进这一行，不然不定被整成什么样儿了。时宜自己知道，考古队是真的狠。我有时候就想不通了，都9012年了，怎么还有这种惨绝人寰的组织存在。你们地质队哪天要是觉得撑不住了，让时宜在工地给你现场直播，绝了你知道吗，考古队下工地，专治各种不服。”
一桌子的人都被逗笑了，时宜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一下:“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好吧，有时候还是能碰到条件好一点的工地的。”
宋琦章瞥她一眼:“别的我不知道，反正听说你们那一届第一次实习，下了两个多星期的雨，探方都他妈的能养鱼了，你们高兴死了吧，休了半个月都没上工。”
时宜也笑，在桌子下面踢他:“没有好不好，我们是那样的人吗，本来第一次实习，可兴奋，结果歇了半个月，什么都没干，就这么把第一次下工地给耗过去了，当时大家都气的要死。”
宋琦章啧啧两声:“拉倒，我看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时候还是小毛孩，太年轻哈哈哈哈哈……”
时宜捏他:“你才是小毛孩，你全家都是小毛孩！”
宋琦章还在笑，时宜都掐累了:“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不懂你笑这么大半天，也不怕背过气去。”
宋琦章停都停不下来，有点走火入魔的感觉。
时宜撤了手，不再理他，心想炫迈给了你多少钱代言，这么卖命。
夹了口菜，抬头，正好对上周有北的眼睛。
两个人同时默契地避开。
时宜又看了眼旁边的宋琦章，还在笑。
烦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