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敬岩将话锋转入主题。
“我是个带兵的粗人，不喜欢说话弯弯绕绕，有些话想和柳大当家的当面说个清楚。”
“大将军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今天，我之所以亲自见你，是因为我觉得，九州侯这个小子是个可以合作的人，而我的话在他那里，也要比其他人更有分量。”
司马家族真正能一言九鼎的人，只有司马敬岩，能够让九州侯思量二三的，也只有司马敬岩，别人还真的不够那个分量。
哪怕他那个挂名镇西将军的长子，在张舟那里也不够看。
“如果司马家族能够继续为大唐镇守南平，南平州的所有资源，我都可以与九州商业共享，利益各半。”
有些事明明谁都知道，可谁也不会拿出来说事。就比如，九州商业表面上老老实实和司马家族做着生意，暗地里却和端木联盟有着密切的往来。
现在的局面，哪个势力脱离了九州商业的帮忙，都会出现粮草补给上的不足，甚至会导致不战自溃的结果，说端木家族和九州商业没有一点挂扯，鬼才相信。
但不必去揭穿，更不能撕破脸，而是要拿出足够的代价，来换取对方的选择。只要张舟支持他，他司马敬岩就愿意“卖土求存”！
“在下一定……”
还没等柳青山应承下来，司马敬岩又继续说道:“还有，合作顺利的话，今后的大雁关，也会对九州商业彻底无偿开放！”
这句话信息量极大。
全天下都认为司马敬岩和司马广野这对父子已经决裂了，然而，如果司马敬岩的承诺属实，那代表的又是什么呢？
难道父子不合只是假象？
如果这是假象，那么今年司马家族的实力，可就不止是增兵三万了，因为，大雁关那里还有着被司马广野捆住的精骑两万……
这个实力摆上台面，端木联盟的结局已定，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换一句话说，如果九州商业还是首鼠两端，不肯给司马家族坚定的支持，那么司马家族在平定南平州之后，就会利用大雁关来进行报复，毕竟，大雁关是大唐进行西戎商贸的唯一路径。
到时候九州商业面临的损失，可想而知。
有真诚且诱人的利益输出，也有能威胁到对方的雷霆手段。
柳青山这次没有出声回应，而是眉头皱了皱，确定司马敬岩说完了后，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施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看着柳青山离开，司马敬岩刚才还显现硬朗的身躯，一下子佝偻了很多。
南平州的局势，九州商业的威胁，儿子司马明珠的忤逆之举，朝堂已经心照不宣的心思……让他也是举步维艰，劳心不已。
他这辈子不停的惦记着别人，同样，也有数不清的人在惦记着他，最大的那个，就是整个大唐帝国对他司马家族的窥视！他并不想背上乱贼逆臣的名声，可是，更不能摒弃家族的利益和荣誉。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甚至要比赵乾元更加孤单，也要更加坚韧！
挺过去则活，倒下去则死！
赵乾元很够意思，还给张舟派来了一百名禁军，五十名刑捕，做为八府巡案衙门的班底。刑捕带队的居然还是熟人，刘满洲的儿子。
同时，还从内务府指派了两个太监，做为他的副手。两个太监也有自知之明，向张舟明确表示，他们就是负责随叫随到、为张舟挡些口水的差事，对他这位主官的任何安排，都不会指手画脚。
张舟也很懂事，将一摞银票塞给了对方，美其名曰“办公经费”。谁让赵乾元“贵人多忘事”，只管把人送到，却连个办公处所都不给，更别提什么经费银子了。
虽然这方面赵乾元做的不地道，但给张舟一千个理由，两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讨要。
张舟并没有直接领着这么多人，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想法，而是先把京都地界划分了若干个区域，然后命令这些人统统换上便装，分散到京都各地，负责收集情报。
虽然在赵乾元面前说的冠冕堂皇，自己也有一份为民做主的心，但，归根结底，求得这份工作，还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心和目的。
反正要长期留守京都，有着大把的时光供他挥霍，他自然不需要急于求成，更不需要拿什么成绩，去换取陛下赏识。何况，皇帝也答应过他，可以先养伤，再做事。
他的计划就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先让下面的人查访上一两个月的，选定一些目标，然后，自己再从中好好权衡筛选一下，哪些人应该动，哪些人不该动？动的话，又应该怎么动？最后，选出一些即不会牵扯过多，又有代表性的目标，完成手起刀落。
最好的效果，就是始终保持着一种“有业绩没功绩”的状态，既不招惹大的利益冲突，又让陛下那里能够获得些“圣明”的美誉，还可以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待上一段时间。
可是，赵琪璇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得知张舟得了这样一个差事，哪里肯让他老老实实守在家里？
微服私访这种事，她绝对不陌生，这些年，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大唐的东西南北，私访查案的事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被她拿下的州府级大员就有一大串。但能够和张舟一起出去“玩”，绝对是个让她向往的乐趣。
张舟一开始是拒绝的，两个人守在院子里卿卿我我，既安全，又缠绵，何乐而不为呢？但终究扛不过赵琪璇这个小妖精的死缠烂打，在犹豫了两天后，最终还是答应了赵琪璇，准备做一次出城私访，就当是郊游几天，散散心了。
“你骑马的时候，能不能老实一点啊！屁股扭来扭去的，像什么样子？”赵琪璇批评道。
张舟看了看赵琪璇骑的马，又看了看自己胯下的坐骑，内心无比委屈，忍不住吐槽起来。
“我说大公子，看清楚点，你让我骑的是马吗？这明明是头驴好嘛！”
为了更好的掩饰身份，赵琪璇所扮的是一个英俊的富家公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张舟和张小乙等几个扈从，则是化妆成管事和随从，为了更好的衬托出主仆身份，赵琪璇特意为他买来了一头驴充当坐骑，其他人则只能推车挑担的跟在后面。
扈从们对于莫名其妙出现在侯爷身边的英俊男子，有着比较明确的定位。从侯爷对其的态度上，就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两个人又是怎么样一个关系？自然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
低头做事，闭眼做人，终究不会犯大错。路上，也自觉的退让出足够空间，不做碍眼之人。
“这驴太瘦，骑着本来就不舒服，还不让人活动活动啊？”
“呵呵，谁让你腿脚不利索的！我这可是为你好！”
“谢谢公子你的好意，只是这头驴也太不给力了！你说骑驴就骑驴吧，还偏偏买头瘦驴，磨得屁股好疼！等回府老子就把它给宰了吃肉！”
毛驴是新买来的，倒是有些力气，但却是个骨架极大，而没有几斤肉的货色，因为没有专用的鞍配，只能简单的在脊背上铺个毯子，时间久了不磨屁股才怪。
如果不是伪装了身份出行，一向不重礼仪的张舟，都不好意思出门。满京都也找不出一个骑驴出门的大户人家了，何况还是这种档次的“破驴”
这一路把张舟给折腾的，都想直接弃驴步行了，可是赵琪璇不答应，说那样两个人就不能并驾齐驱的说话了，张舟无奈，只能继续坚持。
毛驴反正是听不懂张舟的抱怨和威胁，自顾扭着屁股一撅一撅的走着，节奏感保持的是相当不错。
“临时买来的，哪有那么多讲究啊！马和驴都是用来骑乘的牲口，能有多大差别？骑什么不一样啊？你好歹都是一个大男人，这点苦都吃不了？非要和一头牲口叫什么劲？”
“牲口就一样了？如果让你看见我的乌云兽，你就知道牲口之间的真正差距了！”
“乌云兽是什么东西？”
“乌云兽是我在距北关时，遇到的一匹战马，绝对是天下最好的战马！”
“你当本宫……本公子没有见过好马？”
差一点口误，让赵琪璇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确定几个扈从都距离较远，听不到自己说话，才释然的吐了吐舌头。
“这么说吧！骑上乌云兽，其他的马匹在我眼里，都和这个蠢货差不多！”
张舟指了指胯下的毛驴。
“这么好的坐骑，你怎么不把它带进京？”
“唉！别提了，这个王八蛋是我的坐骑不假，但和我并不亲，反倒是被我府上的一个小丫头迷的团团转！离京的时候，我也想带着它，可是这家伙死活不肯跟着！没有办法啊！”
梧桐敢打敢杀的脾气，就是一个危险隐患，张舟可不敢随便带着进京，鲁小义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想见见这匹乌云兽，看看它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用神奇评价乌云兽，的确不足为过！”
如果被乌云兽知道，那个当面就知道臭骂自己的张舟，在人背后却是对它如此赞许推崇，不知道会不会感动的落泪。
“我说的神奇，和你说的可是两码事！”赵琪璇玩味说道。
“两码事？”
张舟不解。
“对啊！一匹马居然能看出某人的人品有问题，不肯跟随，算不算很神奇？”
张舟面对赵琪璇的嘲语，根本不以为意，嘿嘿一笑，故意瞥了一眼赵琪璇。
张舟此刻的眼神，让赵琪璇不由得想起了令人发羞的一幕，一时间又羞又恼。
现在的张舟，已经没有最初时候的本分了，可以说是原形毕露，没少欺负她。
每当她要更衣睡觉的时候，这个混蛋就会找各种理由来掀帘子，什么东西不见了啊？什么蚊香好不好用啊？什么给她加床被子啊？
可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却是贼溜溜的只往她身上盯，甚至有一次，赵琪璇准备不及，差点被他看见了。
想起来，就让人羞得受不了。
眼看赵琪璇要发飙。张舟连忙小声提醒道:“我的大公子，咱们现在可是微服私访，不是游山玩水，千万记住，你是要为民除恶的大侠，而不是什么公主殿下！”
别说，想到自己角色的赵琪璇，果真强忍着收敛了一点点怒气，狠狠的剐了张舟一眼后，不再和他计较。
赵琪璇在张舟面前，似乎已经无法做回那个高傲清冷的公主了，而越发的像一个爱任性撒娇，又极度渴望被呵护关注的小女人。
古往今来，爱情这东西一旦产生，真的可以无坚不摧！
京都的繁容，不仅仅体现在城墙之内，也在市郊之外。
因为绝大多数市郊之地，都已经成了官家或者是富甲豪门的私有之产，在建设规划、人口密度、治安情况等方面，自然要比其他地方好的多。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说镇不算镇，说村还要大一些的地方——杨柳河。
因为界内有一条连通泾河的支流，河堤上满是粗壮茂盛的杨柳，故而得名。
杨柳河是由北进京的必经之路，往来人流自然不缺。头两年，被人看中了价值，进行了极大的投资开发，成了一个进出京都商旅和货物的中转之地，发展速度极快，繁荣可见。尤其是中心区域，已经有了不输小型城镇的规模了。
既然出行的目的是为了深入私访，自然不能在这里转一圈就回去，需要待上几天，以保证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摸底，获取些有用的信息。
张小乙出马，在距离中心街区不算远的地方，租到了一处两进的独门独院，这样几个人可以分别住在内外院落，张舟和赵琪璇住内院，其他人住外面。
这里不仅四周环境安宁，院子本身也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连院内的植被花草都修剪的很居匠心，所用被褥居然也是新的。
各个方面的条件都让赵琪璇非常满意。
“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租到这种小院！”
“这里可以直接开展京货贸易，往来自然有不少的富贵客商，这些人舍得花银子，这种档次的住所，不愁没人租用！”
张舟对此了解颇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