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险的一直来自想象
——小老虎《逍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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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是为湖茂的简称而争论不休，龙城？肯定不行。钢城？像模像样。但此刻最符合的称号应该是废都。
齐沅老是想到小时候。大概十二岁的时候，他的三弟出生了。过了两天，他的父亲终于允许他去看望妈妈和新出生的三弟。
他的妈妈摇着小弟弟的手：“嗨，元元，这是你弟弟。他叫齐平西哦，能把西王母打败的平西......他长大了就能保家卫国，所有邪神妖怪都不敢来为难我们啦......”
“直树，干得不错。”十三年后，他已经成了邪神最坚实的左膀右臂。
“老大。”王直树笑得很开心，“湖茂所有工厂都是我们的了，包括你最喜欢的那家澄味啤酒厂。要不要带你去看看？香得很！”
“澄味啤酒。”齐沅咽一口唾沫。这家啤酒厂的酒最甜，酒味不重但是又一样冲，他怎么也喝不够。
但他还是拍拍王直树的肩膀：“别得意忘形。现在还不是我们休息的时候。”
王直树张开双臂：“社长，整个澄州，除了城南和沥然，都被我们打下来了！”
他摇摇头：“还有城南和沥然。行百里者半九十，帝王之业守成难于草创，我们得看好现在的成果，再求更进一步。我去和神谈谈。你们想放松就放松一下，但记得保持警惕。”
“就是嘛，怎么说都算是一场胜利。”王直树笑着目送他走向冶钢厂顶楼。
胜利？有他说的这么轻松？
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走钢丝。齐沅怀着一种担心，他总觉得自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模糊的光影。三只飞雁。
神从来没有确切的形象。有时是充满智慧的老人，有时是小男孩，有时候是婀娜的女人。
有时候是大气球。
齐沅没有说话，做出标准的祈祷手势，而后查看飞雁带来的信息。
“废物！”他吼起来，“22号！”
一只青鸟嘎吱嘎吱飞来。
“你给我告诉沥然那边的废物！他们这回全都死定了！一帮猪头！”
齐沅又骂骂咧咧地宣泄了三五分钟，这才好受一点。沥然打不下来了，那帮飞人和护卫队驻扎进去了。一百多个飞人，四百多个护卫，他简直不敢相信焰色帮那群弱智，居然是这样办事的？
特别是唐钢！如果他是临阵脱逃，要是我找到他！齐沅心里暗暗发狠。
“22号？”
22号很勉强地发出一声“在”。
“沥然那边不能急了，把我们剩下的人带回湖茂，编到学院巡逻队。叫山神先驻扎在那里观察，等我们的下一次行动。”
22号青鸟嘎吱嘎吱地领命飞走了。齐沅查看下一封信件。
“废物！”齐沅害怕得大叫起来，“28，31，32号！你们不要想着好了！告诉你们那边的负责人，自杀吧！”
完了，完了！白手枪帮的一只小队冲进城北，消失在巷角......
“你，担心什么？”
是神的声音。不好，他在神面前失态了。
齐沅生硬地笑笑，不敢做声。
“怕死吗。”那声音在愉快地旋转。
“怕就对了。我不会庇护你的，那不在我们的契约范围之内。”
齐沅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他不说话，做出标准的祈祷手势。默念：“笼罩天空的磈神，你美丽而虚幻，永恒却短暂......”
那时他十七岁。他年纪轻轻就考上铁钢学院。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绝顶聪明。
聪明归聪明，他在学院过得并不好。
所有人都在谈论冥士，谈论武功和机械......也就是谈论超凡。
他不懂这些。他的少年时代都在努力地学习，他觉得这些都是没用的。
而到了学院，因为不懂，所以他更加排斥。自命清高的同时，也孤零零的。
直到有一天，他在学院的自习室捡到一本冥功。
这是谁的？他看向周围，同学们都低着头在做自己的事。他心跳加速，我可以看吧。
他翻开了冥功。这样做很不礼貌，翻开别人的冥功。他兴奋地看了两页，虽然一点也看不懂。
这本书是不是没人要了？我要不要把它带回去？
齐沅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别开玩笑，哪有人会不要自己的冥功？
可是也不会有人把冥功落在自习室吧。
齐沅坐到冥功旁边一格的座位。一直心神不定地坐到自习室关门。
他松一口气。真的没有人要这本书。
他把书塞进自己的背包。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记得是落在这边......”
“......别急......慢慢找......”
两个人冲进自习室。
齐沅正抱着包站在门后。
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发现了！不......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从包里拿出冥功交还给他们就好。
可是他做贼心虚。他心里还有一个念头是，要不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溜走，好把冥功带回去。于是，他迟疑在门边。
“同学，你有没有看到这个位置上的东西有没有被人收走？”后排一个收拾东西的同学被如此询问。
齐沅已经害怕得动弹不得了。
“闭上眼睛。”
他耳边有人说。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良久，眼前一个人都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自习室。
这不对劲。他想，我应该把冥功还给那位同学。他对这件事的害怕远远超出了对冥功的渴望。
他再没有打开那本冥功看一眼，第二天早上就把冥功放回了它在自习室里原本的位置。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结束。那个低声吟唱“闭上眼睛”的声音，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齐，城南真的有保留的必要吗？”
他低着头：“神。您想统治人类，就不能把人类赶尽杀绝……”
“齐，我在想，有时我们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
他真的很害怕。齐沅有时觉得自己疯了。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这一切……除了他迈错的一步，往后的每一步都小心而踏实。
从无到有。反景宫，下设焰色帮，龙光门，障目同盟会，火眼机械社……
都是他一步一步帮神磈氏挣来的。
“齐，我要的是工厂，不是百姓。我们既然已经占领了城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是王直树。这次的战略都是王直树提出来的：“神要的是工厂，不是百姓。我们可以先占领城北，就在飞人节那天……”
他现在也有点害怕直树。即使当初直树也是被他拉上贼船的……
直树和他不同。神给他承诺了一个美好的世界。
“那些冥功、武术和图纸，都被掌握在富裕的少数人手中。西王母死后，你们得到了什么？传讯青鸟，多么可笑......信仰我，你将看到力量是怎样被传播的......
譬如说冥术？冥士，精神力量不是那样用的。小偷小摸，悄悄给人种下心理暗示，促使他们发怒……不，不……”
反景宫鱼龙混杂。人们加入这里，有的因为信仰，有的生活所迫；有的着迷于神的许诺，而有的仅仅只是因为利益。
除了那些信徒，直树这种就是最危险的。为了达到目的，他根本不在乎期间的过程和手段，从他提出的这个可行的战略就可以看出。
这是多么危险的战略，南北已经被分割，如果神选择将城南直接摧毁，谁都无法阻止……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神，”他还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您也有许多人类信徒，屠杀人类会使他们寒心的。”
“我有许多人类信徒。但我不需要他们。机械兽和可爱的小动物们，会帮我运行他们的遗产。”
神磈氏已经命令那些可爱的小动物这么做了。看向窗外，湖茂已经成了禽兽们的天地。街上跑着平常少见的异兽，溪边、敖耶……
“但是它们是无法创造新的机械的。城南正汇聚了澄州最有创造力的人们。”
“它们不能，我能。”
“神，我说不过您。我尊敬您的每个命令。”
“你们打算怎么打下城南？”
“围困到粮草尽失。烧毁粮仓的行动失败了，因此可能还要一个月。”
“太慢了……接下来我要做的事，需要全心全力……你看着就好。”
“是。”
城南要没了。齐沅这样判断。他不怀疑神的威能。
人啊。愿我的神保佑你们。他将同时使你们看到虚幻和真实，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小方，小圆。”
啰，啰——哗啦——
窗外飞来两只鸟，撞破工厂的玻璃窗。
一只巨大的多罗罗，满口尖牙，不少暴露在嘴外。黄色黑色，大多是苍白。它长着特别大的头，脸上火眼花纹格外明显。
齐沅知道，它的厉害之处不只是大。这是一只茂兽。
一只体内融合了机械的机械共生兽。
“小方，乖。”
模糊的光影蔓延到多罗罗的背上，它舒适地低声鸣叫。
还有一只鸟。猫头鹰状的鸱。
传说它有三个身体，但这只鸱只有一个头。
因为它也是茂兽。一只融合了生息装置二档的茂兽。
生息装置是什么？
以生石为核心，相传为千年前宋初苏子发明的装置，作用是，让兽类、兽形的机关兽，可以自行活动。换而言之，它可以成为机关兽的动力源。
而生息装置二档，则可以让一切机械自行活动。也就是可以成为一切机械的动力源。
“齐，今天，这只鸱是你的了。”
“是。”
“我不希望你死。现在我们来谈点有意思的，你向我汇报我们国家的新闻如何。”
“是。我们已经把你拟好的事宜吩咐下去了。
公元一八七六年，洋历七月十日，磈国建国，国教反景磈神教。以磈神为尊上，齐沅代政。以湖茂为京城，改湖茂为磈都，又称西京......”
齐沅洋洋洒洒念了数十分钟，模糊的光影的色彩缓慢但不断地变化，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罗德裕走上顶楼。他是龙光门的门主，今年已经四十三了，皮肉似乎不再如从前般紧绷，脸上留着差点意思的络腮胡。
“罗，你不该在这个时候上来。”
“听起来，我不该在你遇刺前上来。因为从范齐贤进入城北开始，一分钟、一个时辰、一天、一周，你可能在任何时候遇刺。”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该在我听得开心的时候上来。齐，继续。”
“抓捕瑜景的所有学者，押送至湖茂城南。目前已经抓捕百余人，正遣送至湖茂城南。瑜景库内重大收获如下：两斤生石一块，一斤生石五块......”
“神，城北所有人家，都获得了我们的警告。包括宵禁和禁止出城，您的意志已经被传达，”罗德裕毫不犹豫地打断齐沅的讲话，并做出标准的四指划过双眼的祈祷手势，“赞美您的光泽。”
龙光门，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一个混子帮。或者说黑帮。说讨厌也好，说不对付也罢，齐沅和罗德裕就是合不来。
“罗，很好。我的荣光会沐浴你。你还有什么事吗。”
“您承诺好的力量。赞美您的光泽。”
“没有那么快，城南还没被打下来。我的荣光会沐浴你。”
“我恳求您尽快。赞美……”
“或许就现在吧。我也不希望你死。转过身来。”
罗德裕转过身去。一团橙光罩住了他。他全身的衣物都消失了，背部偏下的位置出现了诡异的纹身。看起来像着了火的狗熊尾巴。
“看吧，我就说会沐浴你……”
砰！
一颗子弹穿过了模糊的光影，打在罗德裕背上。他毫发无伤。
当然，神也毫发无伤。
紫橙色光影泛滥、膨胀。
“你们最好活下来……”
砰！砰！
枪声不断。
有一个白衣人冲到光影边，把唐刀捅进紫色中。鲜红色薄雾喷出，好像在对他嘲讽。
子弹乱飞，而齐沅在尖叫。
“活下来！
齐，我可喜欢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