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没有辜负年铭轩对他的深切希望,果然是信了贾洛之言,见到王盟跃后,淡然问了经过,王盟跃心中惭愧,更不知道贾洛已经将全部责任推到他身上,便全盘托出,丝毫没有隐晦,一时间,南王竟怒不可遏,起了诛杀王盟跃的念头,命人将他关进死牢,又命贾洛去传话,后日赐死。
王盟跃直到这时,方才明白自己被算计了。贾洛那日在宾州城上要射死丙政时通红的眼神,拿到解药想要过河拆桥的阴谋,此时,都一一浮现在王盟跃的脑海里。之前没有将这些联系到一起,现在回过头来看,自己一时的决定竟使贾洛杀意肆起。贾洛也许没有错,他只是不想投降,便将仇恨报复到自己身上罢了,或许真的是我王盟跃做错了?身处死牢,不知何时将一命归西,而王盟跃却没有过多的悲怆,只是这二十多年来征战南土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盘旋,久久挥之不去。一世枭雄,繁华荣禄,到头来不都是过眼云烟?曾经的知遇恩人现在转身便会给自己一个赐死的下场,这一切,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淡淡的月色笼罩四野,商阳王府内,年铭轩,年史彦和商阳王坐在前厅品茗,谁都不曾说什么,静静的,似乎都在等待什么。夜色中匆匆奔进来一个黑衣身影“回禀王爷,四皇子,小王爷,人确实被打进了死牢,听说后日赐死。”年铭轩一抹笑爬上了那明亮的眸子,随着年仲誉挥手屏退来人,厅上三人都露出了释然的笑意。“四皇子殿下,劳烦您要亲自跑一趟了。”年仲誉笑盈盈的说道。“皇叔言重了,为国效力定当尽心竭力,如若此事能成,得一员良将,实乃幸事。”年仲誉点点头,转而又对年史彦说道“彦儿,这一路你要万分注意,四殿下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了。”“爹放心,彦儿心中有数。”与年铭轩对视一眼,起身与年仲誉拜别,转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路策马疾走,黎明时分,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刺客,潜进南王行营之中。悄无声息的救走了关押在死牢之中的罪将王盟跃。南王勃然大怒,宾州投降他虽生气,但也并不是一定要诛杀王盟跃才可,他拖延两日就是在等有人为王盟跃求情担保,至时,王盟跃定会感恩涕零,要求戴罪立功。此良将不可多得,他怎么能真的因为宾州失守就杀掉他,聪明人定会理解他的用意。但是,现在,有人劫狱,不管是谁,出于何目的救走了他,若再抓回来,那王盟跃必死无疑。如果不抓,又怎么给别人一个交代。
救走王盟跃的不是别人,正是年铭轩和年史彦,利用迷魂香,突袭大牢,将昏迷的王盟跃救出,一切行动只用了一刻钟,这还多亏了商阳王这么多年以来安插在南土各地的探子暗士。南土之争,贵在先机,难在平衡,二十几年来的争斗,全靠年仲誉机智多谋处理着这其中纷繁复杂的关系。日上三竿,王盟跃渐渐已有了意识,头却是很沉,只记得昨夜突然犯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挣扎着起来,才发现这地方已经不是死牢了,更可怕的是,身边站着两位华衣少年,虽然都是背影,但王盟跃隐隐觉得这两位都不是普通人。
“王将军醒了?”年史彦发现王盟跃起身,上前一步,站在了年铭轩身前,用自己将王盟跃和年铭轩之间隔开了一个安全距离。“是你们?”王盟跃看清眼前人以后,更觉得匪夷所思,接着问道“该不是你们劫了我吧?”年史彦莞尔一笑“王将军莫不是睡糊涂了?昨夜有人劫狱救走了南王的死囚呢。”这一句话,提醒了王盟跃,他此时,已不是什么荣耀的王将军,而是死囚,面前的两个人,是去劫了大牢,救了自己出来,这就意味着,他们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年史彦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正声道“王盟跃,这位是我朝四皇子殿下,赏识你的才干,特出手相救,你还不来谢过吗?”听了这话,王盟跃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是四皇子殿下,与太子一起,是天朝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竟都因为这一场战斗,双双来到南土战场,可见天朝皇帝灭南王的决心了。如果南王有天朝皇帝一半的雄心壮志,南王的儿子如果有天朝皇子一半的勇谋,南疆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况吧。
年铭轩看得见王盟跃的惊讶,却看不见他的痛心,王盟跃是个忠心的人,即便这般境遇也还在为南王痛心疾首。“王将军,商阳王一直以来对将军也颇为欣赏,南王有心杀你,我们可是诚心保你,进退只在一念间,还望王将军能为自己选条明路。”年铭轩慢慢的说出这一席话,不带一份波澜,看王盟跃犹豫不决,又说道“史彦啊,王将军家眷那边,你爹可安排好了?”年史彦会意,忙答道“安排好了,爹前日里已经派人接王夫人及其余家眷来商阳了。”王盟跃微微抬头,望着年史彦问道“这位少侠是……”“哦?王将军连他都不认吗?你跟商阳王在这南土混战二十载,竟连商阳王府小王爷都不认识吗?”年铭轩戏谑说道,说完便出去了。王盟跃又是一阵惊讶,原以为一个四皇子来救自己面子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连小王爷也惊动了。年史彦上前一步,沉色说道“王将军,家父一向对您十分敬重,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说如果天朝有将军这样的良将必让南土安定。此次四皇子提议要求救你,爹立刻也命我随行。将军不妨好好想想,南王对你,除了知遇,可曾与你交心?一有变故便弃你不顾,这番事情,想必将军心中也看得明白。如今何去何从,还望将军想仔细。”王盟跃一时间被年史彦这一席话说的,张口无言,泪眼婆娑。年史彦见状,轻叹一声也走了,此处是商阳后山的破庙,百米外都有人围着,不怕他跑掉,想必等他做决定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吧。此时,既然又来了后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与年铭轩一起,带了两个随从,漫步在后山小路上,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那么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年史彦面前,呼吸吐纳间,似乎隐约看到一个白色身影,飞舞在林间,流云剑在她手上翻转,划破山林的寂静,在他的心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史彦,原来这里是有村庄的。”年铭轩看到山谷之中有袅袅炊烟,心中一喜,年史彦听闻,一愣,心想,这村子就是雪儿长大的村子吧。拉了年铭轩向村里走去。
“小王爷?”刚从山上打猎回来的生哥,迎面遇上了年史彦二人,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年史彦纳闷自己从未来过这里竟被认出来了,看过去,瞧见生哥,便认出来,他便是自己小时候日日送药前来的人。心里没有由来的一阵触动,他与郑炳肯定也是认识的,不然不会带了雪儿去王府,这些身份隐蔽都人住在这里,那雪儿在他们中间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雪儿是什么人呢?心中百般疑问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笑道“生叔还记得彦儿?快来参见四皇子殿下。”生哥吓一跳,一听是四皇子,连忙跪下行礼。年铭轩一脸疑惑,示意生哥起来。“殿下,这本是王府的家奴,后来家中遭难,我爹念及旧情就打发他出府,接了家人在此定居,靠打猎砍柴为生。”年铭轩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继续前行。年史彦又转身问生哥“雪儿去哪了?”生哥原本是刚起身站稳了的,听闻这话又差点腿一软跪下了,心里不停打鼓,小王爷与雪儿是何时攀上的交情,这都是怎么回事啊。年史彦见他慌乱,微微皱眉,生哥只好硬着头皮说“雪儿一直苦于身世之谜,前几月已经离开了。”“去哪了你可知道?”“小的不敢瞒小王爷,但是真的不知道,或许是去了普音山,或许是去了别的地方。”“普音山?”年史彦突然觉得,雪儿身世的谜团引着雪儿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普音山,他怎么会不知道普音山呢?那是父亲的挚交墨先生隐居之地,雪儿竟是去了那里的……一时顾不上多想,跨步追上年铭轩,“殿下,时候不早了,转转便回去吧,想必王盟跃已经想通了,父亲还等消息呢。”年铭轩转身笑说“史彦真是好福气,住了个这么山清水秀之地,等日后有机会,我便向父皇请旨,让我来驻守这个商阳好了。”众人问言,哈哈一笑。
年铭轩不会想到,这个山清水秀之地,在他日后的漫长一生中,终究成了殇城,成了一处不能提也忘不掉的隐伤……
几人转身离去,谁也不曾留意到,溪边木屋里,一位妇人,倚了门框,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泪光闪动,彦儿,是你来找雪儿了吗?你们兄妹真的是心有灵犀吗?雪儿,你现在可好?姨娘好想你……要入冬了,你,会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