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凌不愧是当过兵的,弟弟刚推开保险,人家枪都瞄上那黑东西了,大爷眼睛转向侧边,头却不敢动弹,别在腰上的莫古剃已经拔出一半了。
“到底是个啥东西!”大爷提起嗓子,却用力压低声音,很焦急。
我悄悄说道:“大爷,它好像没发现动静,你看看能不能慢慢走过来。”
“小瘪犊子,拿你大爷命开玩笑啊,好好瞅瞅是个啥玩意,跑不一定跑过它,准备抄家伙干吧。”大爷手里的莫古剃已经举起来了,只要转身一劈,要是个人肯定没救。
“不是熊瞎子,好像是头山猪。”项凌眉头一皱,眯起眼睛细瞅。
我一听这下可难办了,有句俗话叫“头猪二虎三熊”,说的就是这野猪,不但难猎,而且一旦激怒了一只成年野猪,可远比一只老虎或者一头熊要棘手。
一开始我怎么也不相信这句话,老虎怎么也是山中之王啊,况且每年被熊瞎子弄死的人也常有,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一头猪怎么可能比这俩动物还要凶狠。
也不确定那野猪察觉没察觉到我们,所以我们也没敢轻举妄动,万全之策就是希望能够悄悄撤退,前提没有惊扰到这位祖宗。
但凡是这林子里体型大点的动物,跑起来比运动员还快,这要是被盯上,逃跑简直就是让野兽餐前热身,所以,我们慢慢向后移,手里的枪一直对着它。
后退了三四米,大爷扭头看了一眼野猪,提了一口气,不出声响的抬起脚。
突然,野猪“吭哧”了一声,深棕色的大脑袋摇了摇,两根小弯牛角似得獠牙正好挡在鼻子前面,圆滚滚的两个眼珠斜向大爷的屁股,大爷一瞅势头不对,撒丫子就撩,一米还没跑出去,野猪前腿一蹦,一头差点把大爷撞飞出去。
大爷伸手准备撑住树,没想到余力让整个人都贴在了树上,大爷一绕,躲到了树后,伸出半个脑袋。
这野猪不比平常见到的老虎小,而且后背的脊梁骨是拱起来的,透着皮都可以看见脊梁骨的形状,而且黑棕色的毛很稀少,像是被火燎过一样,丑陋无比。
项凌正要开枪,常语姝连忙阻止,说道:“找时机一击毙命,千万不要伤到它,这野猪一旦被激怒了,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野猪暂时没动,着实地为大爷捏了把汗,要是我在那,估计又要吓趴了。
“要不,咱们一起开火,这野猪铁定完蛋。”弟弟咬了咬嘴唇,问道大伙。
“我看行,这畜生再壮也架不住将近百发的子弹。”毕豪站稳了脚,紧张的面目狰狞,呲牙咧嘴。
“好,就这么办,准备。”项凌说。
突然野猪后面的几米外飞来一个人影,我急忙问:“等等,那是什么?”
那果然是个活人,不过穿的破破烂烂的,活像个野人,这人拉弓都不瞄准,一箭射进了野猪大腿,野猪一声刺耳哀嚎。
大爷在树后对着那人伸手制止道:“等会!”
野猪笨重的身体忙转过来,这时野人早已瞄准它,“嗖”的一声,又是一箭,大概插进左眼的大半寸。
“开火!”项凌大喊。
四人接连开火,这野猪再壮也不可能承受得住,血浆四溅,野猪瘫倒在地,一股股的热气从嘴里冒出。
“妈勒个巴子,你们着什么急,人家护崽呢,谁他妈让你们开枪的!”大爷站出来指着我们骂道。
那野人像是顶风上似得,搬起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向野猪脑袋,来了个痛快的。
大爷“扑通”地跪下,用手去扒开草丛,大伙走过去,三只嗷嗷待哺小野猪挤在一起,虽然长相不怎么好看,但是着实让人觉得可怜。
唯独那野人,又从后背的箭袋里抽出一只箭。
大爷拿起莫古剃指着那人恶狠狠地说:“你照量照量(试试)。”
“猪羔子没有母猪活不过今天。”那人居然会说话。
我站起来,看着这满脸胡子的人,问道:“你是谁?”
“你们是干啥的?”那人看着我们,却丝毫不惊讶,但十分警惕。
那人说完抓住野猪的后腿,说道:“跟我来,不然你们也撑不住这一晚。”
常语姝抱着三个小野猪崽,冲我们点了点头。
大爷收起莫古剃,看了眼天,说道:“今天就这样吧,跟着走。”
走了十几分钟,看到了一个木房,也算不上木房,就是在几棵树外面围上木头,中间住人,很聪明,做起来也容易些。
“走我走的道,房子周围全是陷阱。”那人走到门口,推开门,将死野猪拖进去,大家跟着进门,一下子暖和起来,中间有几个大树桩,围房子的木头应该就是这几棵树。
“坐。”那人卸下弓箭,挂在墙上野兽的角上。
“你......肯定不是猎户吧?”弟弟问道。
那人没回话,拿起一块磨得尖尖的石头宰起那头死野猪。
毕豪和项凌在烤手,眼睛一直看着房子里的布置。
房间四周被遮得严严实实,刚刚在外面看见每隔一段就会有一个小孔,也就是用来看外面情况的吧,里面照样被兽皮挡着。屋里一张矮木床,屋里正中间一个大火坑,三个不规则的木桩充当着桌子和菜板,周围除了好几捆箭支,并排放置的弓,一些没用过和用过的火把,也就没什么了。除了工具差点,这小日子也不错嘛。
石头终究是石头,虽说尖点,但是用来割肉,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项凌把腰间的匕首拔下来,放到那人旁边,那人点了点头,用起匕首飞快,没多一会,野猪就皮肉分离了,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常语姝脚下三只挤在一起熟睡的小野猪崽,又把脸转了回去。
那人用木棍插上切下的肉,放在火坑上,说道:“各个(自己)看着。”
反反复复,放了二十多串,大伙忙得不亦乐乎,那人说让我们先吃不用管他,说完用匕首割起胡子。
“头一回吃野猪肉啊,就是和家猪不一样,啥料也不加都这么香。”弟弟不顾烫嘴,吃得鼻子头冒汗。
大伙脱下了外套,难得的放下了疲惫。
“可怜啊,也不知道这几个崽子咋整,咱这一下成偷猎的了。”大爷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野猪串一边抒情,弄得我们几个哭笑不得。
常语姝拿出铁杯融了剩下的巧克力,否则往后走只能啃着吃了。
不知道是品种正宗,还是鼻子变得异常灵敏,这巧克力一融,浓郁的香气立刻蔓延开,我不由得深吸一口。
那人转过身来,拱着鼻子,脸差点埋进铁杯里,抬头问:“这是啥东西?”
“我去,不会吧,就算你以前再怎么穷,也不可能连巧克力都不认识啊。”弟弟惊道。
那人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很满意地笑了笑,把杯子还给弟弟说:“倒是不错,就是太甜了。”说罢把匕首还给项凌。
“你到底啥人?”大爷把吃剩下的木棍戳在地上转,侧看着那人问道。
“那你们呢,问别人来路不先撂撂底?。”火光一照,那人脸上只剩胡茬子,一下子干净了许多。
“我们是来考古研究的。”大爷不慌不忙,还没等常语姝开口先道明来路。
“是吗,啥时候考古研究的谎话撂屁张嘴就来了?”那人拿起一根肉串吹凉,啃了一大口。
“其实我们......”常语姝刚要辩解,那人伸手制止说:“不用多说,与俺无关,来,都说说叫啥名,往后哪天我遇到你们尸体要是认出来了,好知道碑上刻啥名。”
我们所有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眼睛都看向那人,他不以为然,用手掌擦了擦满嘴的肥油,说道:“十几天前我看见也有这么一队男女上去,到现在都没再有动静了,也不知道是早就出去了,还是死这了。”男人说起话来就像讲笑话,居然不对这种事情感到吃惊。
常语姝和毕豪立刻对视,估计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人口中的那伙人铁定就是C组,猜到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而且多说无益,我便装作听故事点了点头。
“还没请教您的名字?”常语姝问。
“忘了”那人说道。
弟弟大吃一惊,惊道:“啥玩意,你给名字忘了?”
“实在太久没人叫我的名字了,就记得我姓赵,叫我老赵吧。”老赵一笑。
“那您到底是怎么来的,在这地方住了有些年头了吧?”项凌试探着问。
男人一下子失落起来,嘴角向下,叹起气,顿时惆怅起来,六个人都看着他,就等着开始听故事了。
“我是守林员,和两名战友就进山扎营,那时要每一里地外的地方下套子,防止野兽袭击,每天都早中晚三人轮流去看一遍陷阱,就这样日复一日......”男人突然停下,我眼睛盯着他问,:“然后咋了?”
那人眼球转了转,看向我们说道:“我只记得那是快过年的啥时候吧,小雪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我们都是见怪不怪,这地方就是这样,我们仨没法回去过年,连队里送来了腊肉和一些好吃的,几个人打算提前吃点好的,把腊肉都整好了,就等着晚上最后巡完最后一趟,晚上三人好好吃一顿,可是巡夜班的小王迟迟都没有回来,我和小宋以为他带着狗猎到兔子了,所以回来晚了,要是出事早就听到枪响了,可是没过多久,我俩就听着敲门声了,那声特别轻,以前就听战友说过山里的野兽贼奸,会冒充人敲门。”
那人咽了口唾沫,身体往前倾斜,又说道:“我和小宋当时可吓坏了,拿着枪悄悄地开门,刚开个缝,小王满身是血的就倒进来,差点插我军刺上,小宋赶紧扶着他,看着他脖子滋滋冒血。血渗进军大衣,冻得邦邦硬,那是一点招都没有啊,我就问他咋回事,他好不容易硬挤出仨字,有狼群。那时候打狼打得厉害,指不定就是报复,我一看狗没回来,估计那就是和狼群搏斗给小王争取时间逃命,雪越下越大,风还呼呼得刮起来了,门外啥都看不见,那也得把风啊,我看着门,小宋撕开布包扎伤口,也没看到伤口的深度,但是能跑回来,估计能挺住,可是后来啊,哎......”
“咋的了,又出啥事了。”弟弟催道。
“我当时就看见眼前的一片白里头,冒出一点点灰色,我一看这大事不好啊!”那人说到这狠拍了一下大腿。
“我赶紧进屋锁上门,心里就知道今天凶多吉少,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一个人引开狼群,说不定他俩能活着回到连队找救援,我就和小宋说把门锁好,一个人出去了,那时候给我们分配的步枪是半自动的,打出一枪哪还来得及拉枪栓,那就只能靠军刺了,这一枪就得留着保命或者当光荣弹啦,当时眼前是四匹狼,周围有多少还不知道,只能冲出一条路,尽量给它们引到陷阱,我把枪往后收,只要狼敢冲,一军刺扎它个透心凉,血都给他放光,果然一只飞扑过来了,我往前捅,还拼命往前跑,狼差不多挂在上面,当时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劲,但是它就是不死,当时脑子只有一个念想,弄死这匹狼,就扣下了扳机,狼脖子一下就崩出了个大血坑,用脚踩住狼拔出枪,一边跑一边拉枪栓,已经顾不得引它们到陷阱了,一心只想着直跑和拐着弯跑,但是人还是跑不过狼,突然觉着后背一重,一下子就爬到了雪里,狼张嘴就要咬脖子,得回(幸好)带着大帽子,往后一伸手,扯住了狼腿,抓住的一翻身,它就被压倒我身下了,我又不能浪费时间,再看周围,刚开枪吓跑了几只没胆子的狼,但没那么多力气和它耗,站还没站稳就往前跑,周围总能听到狼嚎,它们一直嚎,我就一直跑,雪还越下越大,后来实在走不动了,找了棵树躲起来了,在树脚下缩成个球过了一宿,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就醒了,耳朵没知觉了,要是用手扒楞一下就得掉。”男人把耳朵给我们看,上面很多连在一起疤,像花生壳一样。
那人缩回去脑袋,继续说道:“我踩的那么老深的脚印都找不出来了,没招,只能在树上做下记号走,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大喊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先开始我弄断树枝竖着摞起来避寒,后来把半盒火柴也用没了,我只能想方设法活了下去,太难了,反正就在这地方扎了根,一待就是十几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