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四十分，城北一所中学今天的最后一次下课铃声在旧教学楼窸窸窣窣的读秒声中响起。
初一初二的早已放学，初三学生们听到老师一声令下像是突然活了一般地光速收拾好东西竖起椅子，坐在最外边的春分刚把练习册塞进书包，最里边的蒋一鸣就已经挤在她旁边，一双小黄人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她，极具喜感。
他是五短身材，胖胖的，春分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肚子，蒋一鸣很熟练地捂住肚子，做了个小黄人的搞怪表情，“嘿嘿嘿嘿”几声怪笑挤进人群。
“噗哈哈哈嗝！”春分和林小舒发出类似打嗝的笑声，手感真好。
学生们排着散乱的路队陆续走出校门，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芒，泛白的水泥地面上人影绰绰。
“明天就要放假了。”程安汝和春分吃着辣条并排走，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圈阴影。
“国庆才三天假，都不够我睡一觉。”
“就说嘛。”程安汝愤怒地皱起眉，漂亮的眼睛也微微瞪起来。
“诶，国庆有什么节目？”春分提了提肩上的帆布包，咬着一根辣条。
“哎我跟你讲啊，”程安汝是主持人，拿辣条的那只手不停地在空气中指着，“这一届初一的好有才啊，有跳街舞的还有弹钢琴的，那个很帅的实习老师要吹口琴，你看。”
春分接过节目单，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折磨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走到路灯下，明亮的灯光照在一行铅字上：
吉他弹唱-《写给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的歌》-九（7）班凌木
春分嘴角无意识地泛起一抹含义不明的极淡的笑，将单子还给程安汝。
回到家，妈妈已经睡着了，只剩下客厅的白炽灯发出明亮的光。
春分慢吞吞的收拾衣服，洗完澡就到十一点，她拿起手机，显示有“凛”的一条新消息。
她食指随意地划了两下解开手势密码，忍不住笑地点开那个古风动漫头像。
凛：最近月考有点忙
春分又忍不住地笑着，这是在解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发消息吗？她用九键打起字来，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跳动着。
夏虫不可语冰：考的怎么样？
凛：比上次进步了一点
春分暗暗的想：很专心的一个人呢。
夏虫不可语冰：加油??
凛：你也是
春分仰头躺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又开始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温然似乎有点喜欢程安汝……今天的早饭里有石头……明天要洗头……应该考不上一中吧……选文科还是理科……
一个骑着自行车衣角飘扬的少年身影忽然出现在脑海里，下一秒便是凌木信步走过，消瘦单薄，挑衅地看着喘着气的自己，眉眼精致……
春分神情有些微微愤怒，在床上不停地翻滚。
真的是，怎么会想到这个讨厌的家伙。
夏虫不可语冰：你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
凛：文科
春分觉得有点新鲜。
夏虫不可语冰：原来也有男生选文科啊
凛：嗯，我背东西比较快
夏虫不可语冰：厉害
春分是最怕背历史政治这种玩意儿的。
凛：要睡了
一个语音条发过来：“晚安。”
她很喜欢他时而青涩时而温柔的声音，所以暑假是就养成了每天要语音的习惯。
春分回了个晚安，嘴角挂着笑，反复听了好几遍，今天的声音很温柔。
凌木……
那大概是苦笑吧。
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她微微愤怒地关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想起小学那件事之后，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有女朋友，还愕然了好一阵，然后跟个小学生（本来就是小学生）一样在心里大骂了一顿。
春分戴上耳机，不知道为什么，点开网易云自己的歌单里那首《写给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的歌》
第二天和往常一样，手机闹钟在五点四十响起，春分在六点十五步履匆匆地离开。
拐过巷子角，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男孩走过，干净利落的碎发轻轻搭在额前，侧脸染上来自晨曦温柔的微光。
春分紧紧地抿住嘴，顿了脚步，然后垂着头跟着，不停地祈祷前面的人不要回头。
到岔路口，春分顺着人行道抄近路，凌木穿过中心街，两人分道扬镳。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今天肯定要倒霉。
不出她所料，下午第一节课课间蒋一鸣一边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钻进自己的位置一边重复着：“分分，历史老师让你去办公室，历史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TMD。。
春分看着那一袭白衣，本来就不太好的面色瞬间凝固。
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怎么着今天还就杠上了是吧？
“春分，你过来，”历史老师朝她招招手，用开学时让所有人笑了半节课的大舌头一样的声音说，“等他背完你就背。”
“嗯。”春分强装着镇定，表情僵硬，余光里那个家伙似乎在看着自己。
她出来时戴了眼镜，忍不住抬头，正好与他对视，目光接触的瞬间，凌木悠然地转开视线，背书的样子和跑步时一样游刃有余。
春分尴尬地低下头，盯着有些脏的白色帆布鞋一言不发。
恍惚了一阵，历史老师朝她招招手。
“一战的导火索是什么？”
刚经历一场思想斗争的春分有点懵，还没缓过神来。
凌木挑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信步离开。
虽然很艰难，但好歹也是背了一个早上的成果，勉强过关了。
“算你过关吧。”历史老师拍着她的肩。
走出办公室，春分感觉闷闷的，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挑衅的目光。
这也太丢人了吧，她不得不感叹历史老师还真会挑时间。
李云帆和后座的钱晓瑾又在对骂一些粗俗毫无技巧可言的脏话，两个人春分都不喜欢。李云帆是她小学同学但好像越长大越幼稚一样，只会不停地骂“你才垃圾你全家都是垃圾”，钱晓瑾儿动不动就会骂人而且还爱随便招惹人。
春分望着教室门上倒映的斜阳面无表情地发呆。
如果能转校就好了，转班也行啊……
还是不要了，自己这样的性格在哪里都会不自在，真想远离人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