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静初中毕业以后,完全可以考上高中的她没有再选择继续上学,弟弟还小,她想要帮助母亲打理好家里的两亩田地,帮助母亲分担一些生活的负担,因为父亲早在她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那时她还太小,不太懂父亲的离世意味着什么,但当她慢慢的懂事,发现母亲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被邻居辱骂,被同村耻笑的时候,她才明白,家里没有了一个男人就没有了顶梁柱,所有的苦都要她们娘俩自己受,所有的忍辱负重都只是为了生活。
如今她不上学了,看到刚干完农活儿的母亲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家门的时候,15岁的她开心的飞奔过去接下了母亲肩上背着的锄头放到了墙边‘妈,快洗洗手吃饭吧,我煮了玉米,炒了土豆丝,做了粥’。‘哎哟,咱们家安静的手艺不错,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么小就不上学了,其实妈不用你帮忙照顾家里,妈自己一个人能行’母亲一边吃一边念叨着。‘没事儿,妈,我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考大学这个远大的目标还是交给弟弟来完成吧,嘿嘿’。看似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她,实际上心思却很重,她想要减轻母亲的负担,想要赚钱供弟弟上学,母亲也都知道,不过也没再言语。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那个时候农村种地的农民都极为贫穷,没钱买化肥,而且当时化肥的产量很少,供应紧张,没有门路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农村有句谚语‘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没有化肥,农家肥得跟得上,要不庄稼就没有好收成,于是当时一大清早就能看到挎着篮子,手拿粪铲的人,村前村后田间地头的转悠,看到牲畜或人的粪便,就弯腰用粪铲勾进篮子里。安静的家里但是就母亲一个劳动力,所以安静每天一大早都会挎着篮子去拾粪,拾粪这活儿虽然简单,但很辛苦,一是要早起,二是要跑很多路,天蒙蒙亮,安静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朦胧的夜色走出家门,家跟前儿哪有这么多粪呀,于是她每天至少要跑十里八里,多者二三十里去拾粪,回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安静看到母亲在厨房灶台边忙活着。‘妈,弟弟呢’。‘不知道,可能又在邻居家看电视吧,去,叫他回家吃饭’妈妈喃喃的说道。在当时70-80年代,谁家里有一台电视,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一件事,当时全村只有两三台黑白电视,邻居家里有一台,7岁弟弟很爱跑到邻居家和邻居家的小孩一起看电视,其实邻居家大人是非常不喜欢别的小孩到他家里去看电视的。再加上安静家里是安静和母亲弟弟三个人相依为命,没权没势,邻居就更看不上了,不光是邻居,就连弟弟去上学也会被同学取笑没有爸爸,母亲出去劳作也会遭受村里的人白眼。‘小涛,回家吃饭’安静站在邻居家门口扯着嗓子喊。小涛头也没有回,继续盯着黑白电视上的《射雕英雄传》看的传神。和小涛一起看电视的除了邻居家的小孩还有同村的几个小涛的同学,见弟弟没应声儿,安静又喊了一声。这时,邻居阿姨(一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衣着在当时来说还算时尚,中等身材,黝黑的皮肤上遮盖着一层面粉一样的东西,安静不喜欢她)“去去去,你姐叫你回家吃饭呢,还有你们,也都回家吃饭吧”,说着,她站起来走到电视旁边把电视关了。几个蹲在邻居家客厅地上的小朋友和小涛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走咯,回家吃饭咯”。刚刚走出门,邻居阿姨就又把电视打开了,和她的孩子,老公,坐在餐桌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刚出锅的红烧肉。安静瞥了一眼,转身走进了自家小院。其实她心里好羡慕,她多想也能和爸爸妈妈弟弟在一起吃肉看电视,可她知道,永远不可能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强的生活,等自己18岁成年了走出自己的村子,去到大城市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妈妈过上好日了,供弟弟上大学,安静在心里默默发誓。
秋天的一个下午接近傍晚,天空中突然雷声大作,没一会就下起来瓢泼大雨,安静想起来弟弟小涛上学的时候没有带伞,正打算帮妈妈一起生火做饭的安静穿上雨衣拿起伞就往外冲。“妈,弟弟没带伞,我去学校门口接她”。“慢点跑,别摔跤了”,妈妈一脸担心。不一会,安静带着弟弟回来了,走到邻居家门口时,“下这么大雨,跑什么跑,我们家大门口地面刚铺的炉渣,铺的这么平整,下这么大雨,你们这一踩,一个坑一个坑的,你们重新给我们铺啊”,邻居没好气的说。安静没吱声,左手牵着弟弟一步一个脚印儿的从邻居家门口走过。回到家里,脱下雨衣后安排好弟弟小涛做作业,望了一眼厨房,厨房没动静。“妈,你在干嘛呢,”。“下雨天太潮了,柴火点不着”,妈妈划断了一根又一根火柴无奈的说。在那个年代,是最早流行蜂窝煤的,而且蜂窝煤还是有钱人家才能烧的起,没钱没势的普通农民只能捡柴火回来烧。但那天雨太大,大风把雨珠吹进了厨房里用塑料薄膜盖着的柴火上,柴火打湿了,没完全打湿的也很潮。“我来吧妈”安静懂事的说。随后她跑进屋子了拿出放在纸箱里的小学时候同学送给她的课外书,小心翼翼的撕了两页。要知道安静虽然不上学了,可她非常喜欢看书,没事的时候就看,吃饭,睡觉前,捡粪时候累了,都会拿出那本金庸的武侠名著认真的翻。安静拿着撕下来的两页纸,划了一个火柴,把纸点燃之后,放在稍微干一点儿的碎柴上,轻轻的吹了几口气就着了。把碎柴放进炉子里,又放上被雨水打湿的柴火,瞬间就冒起了浓烟。“妈,饭做好了吗,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小涛撅着小嘴一边做作业一边喊着。“好好写作业,着什么急”安静应到。火终于点着了,但还是冒着浓烟。风止了,雨停了,妈妈放上锅准备做饭,安静一边往炉子里的柴火吹气,一边用手拨弄着柴火,柴火很潮湿,烟很大,大到覆盖了整个安静家的小院,也灌满了邻居家的大院。“你们家干嘛呢,放毒气弹呢?还让不让人活了?日本鬼子又进村了?”,邻居被烟呛得睁不开眼镜,随后又是几句难听的脏话,安静也被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母亲没接话,只是满脸泪水,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菜叶子,一边轻轻的捏了一点盐放进锅里。安静知道,母亲脸上的泪水不是被烟熏得,母亲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母亲所承受的,无处诉说,为了自己和弟弟,母亲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忍着,所有的无奈都烂在肚子里,哪怕邻居骂的再难听,那怕自己家地里还未成熟的小麦被不知村上哪家恶人就给割了一大片,哪怕是带弟弟去看病几乎给人跪下。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安静知道母亲心里苦,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的忍着,她想也许这样能给母亲少找一些麻烦吧,她们一家人或许可以等来真正幸福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