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鬼术”中的“驭魂术”。是将蛊虫植入到宿体血脉经络,再通过驾驭宿体,与宿体建立起精神上的联系,感宿体所感,见宿体所见。
通过武仲公的双眼,她非常满意地看着武靖此刻的反应。她就是希望看到这些打着正义旗帜的人,面对自己亲人生死一刻的选择,痛苦的选择。所谓正道,撕开了面具后,也都不过如此。也会恐惧,也会无力。
就像当初她面临的一样。
当孩子刺耳的哭喊声,声声击打在她的心头之时,她恐惧,她无力。
“《蛊经》的密文,在我的背上。”她以最怨恨的眼神瞪着那魁梧高大的男子,咬牙切齿地说。
一直倔强的她,那股傲然不屈的意志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乞求示弱。
因为孩子。一尺三寸婴,十月怀胎情。人世间,母子之情是难以割舍的;人世间,母子之情是无法取代的。
此时一人楸着她的衣服,将她的衣服撕扯下,把她按向地上,露出后背上密密麻麻的一片文字。
“《蛊经》!”
魁梧高大的男子此刻眼睛射出精光,发出一道命令:“妖女随你们处置,我只要她后背完整的皮肤。”
此语一出,其余四人顿时眉飞色舞,已急不可待争着要骑到她身上。
她冷眼看着眼前这些人中禽兽,他们的所作所为,远比真正的妖魔更加可怕。就在她快将蒙污的刹那,四周渐渐升起一股迷雾,黑色的迷雾。
迷雾之中,幽幽传来一阵声音,一把比仙籁还好听的声音,轻轻地唱道:“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声音所唱,大致意思是和风煦煦自南方,吹在枣树嫩芽上,枣树芽心嫩又壮,母亲养儿辛苦忙;和风煦煦自南方,枣树成柴风吹长。母亲明理又善良,儿子不好不怨娘。
眼前情景极度诡异,那四名正欲向她施暴的人全都停了下来,纷纷回首瞧着魁梧高大的男子。
男子眉头深深一蹙,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我等奉命斩妖除魔,还望勿要插手此事。”
他心下明白,眼前黑色的迷雾和这把神秘的声音,定然是针对他们而来,且来者是敌非友。
男子见神秘来者没有答话,不禁胆壮了一些,说道:“草鬼术乃祸害民众的妖术;草鬼人更是以害人性命为生。这等祸害若留人间,必为祸四方,绝不可让其活在世上。”
说罢手上气劲突发,直往手中婴儿体内钻去。可怜尚未满周岁的婴儿,哪经得起这般高手的气劲,本来呱呱大叫的婴儿永远沉默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她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能对一个可爱的婴儿下此毒手。尽管她是草鬼人,哪怕她真是妖魔余孽,也仅她一人而已,为何偏要杀害无辜的孩子?
男子仰天一笑,将手中婴儿尸体向着她的方向抛去。“啪”的一声,婴儿的尸体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面前。她此刻面无表情,一个人伤心欲绝之时,心已经死了。一颗死去的心,能有表情吗?
她抱起地上的婴儿,婴儿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她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孩子吵醒。她对着孩子喃喃地说:“宝宝不怕,妈妈保护你,你不会死的,妈妈会让你再活过来。”
但死去的人真的能再活过来吗?
不能!
武靖深深地明白到,父亲已经死去多时,不可能再活过来了。现在眼前的父亲,只是一具行尸,没有思想,没有尊严,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
“武靖。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岐远山化去凝魂诀的气劲,双手抓住武靖的双肩,说道:“此刻不是悲伤难过的时候,你难道不想为令尊,为身死行尸之手的磬州百姓讨回公道吗?”
岐远山的话如同晨钟暮鼓,声声敲打在武靖心头,顿时令他清醒过来。
“这里一定还有更多的行尸,不可放松警惕。”岐远山眼见武靖神志得以恢复,仍忍不住出言提醒到。
武靖点点头答应着,对于岐远山,武靖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尊重。岐远山与父亲相识多年,在医术上颇有交流,且对武府诸多照顾。武府惨遭变故后落寞,武靖本无资格进入泮宫入学,是岐远山极力推荐,才得以让武靖进入泮宫。当武靖得知父亲事情后,曾让姬文纪将阿布写与他的家书立即转交给岐远山。岐远山收到后随即便赶来磬州与他汇合,二人共同商议之下设局引出卫伯龄,击退雨师妾。
而岐远山亦不以长辈自居,而是要求武靖以平辈的身份与他交往。因为,在医术的造诣上,岐远山觉得武靖所知远超于他,比之武仲公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且以武靖如此年纪,在武学修为上便已踏入三魂之境,这个孩子到底会进步到何种境界?岐远山无法想象,他知道,武靖终有一日,会超越杨戬、吕尚之辈成为旷世宗师。
木门之后依旧是一条幽暗的走廊,武靖与岐远山继续沿着走廊前进,同时体内真气激荡,在幽暗的环境下,却难不倒目能夜视的二人。走廊向着左侧转角,武靖一马当先迅速转过转角处,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对方肩膀上的肉被削掉,身着染着鲜血的兵甲。这是一具兵甲行尸。
此时岐远山也察觉武靖神色有异,快步转过来,立即发现了兵甲行尸。行尸距离他们约有四十余步,慢慢地挪动脚步,转过身来。由于行尸的动作特别迟缓,所以武靖和岐远山有足够的时间来仔细打量这具行尸。
行尸高度腐烂,身体表面好像覆盖了一层粘液的薄膜,从他那裂开的腹部甚至能隐隐看到里面腐烂的内脏。这具行尸像是盲人般踉跄地朝他们走来,双手也慢慢地向前伸出,头盖骨在稀疏的头发下面发出惨白的光芒。
武靖稍稍退回到岐远山的左后方,于是行尸也随着他改变了前进的方向,虽然脚步缓慢,却明显透露出一股急躁感。
完全与他们所想象的一样,兵甲行尸虽然危险,却很迟钝,如果不是数量太多的话,消灭这些行尸并非难事。可惜的是,虽然经过昨夜的鏖战,行尸被武靖杀得尸横遍“城”,但仍有上千行尸存在,要想将它们一网打尽,可以说是痴人说梦,戛戛乎其难矣。
现在需要的,是将控制行尸之人找出来消灭,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祛除行尸隐患,否则即便将磬州的行尸消灭,控制行尸之人亦会转移他处,继续作恶。武靖深深地吸了口气,准备出手将这具行尸击杀。
这时,在他的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咆哮,一股浓郁的恶臭向着武靖和岐远山袭来,二人猛地回过头。其实就算是不看,他们也能推断出是怎么一回事。
武仲公腐烂的尸体就站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双手向前伸出。从他染血的嘴角处流出恶心的粘液,双眼紧紧盯着武靖,慢慢向他们推进。岐远山刚才的攻击,并没有伤到武仲公的要害,他还能活动。
武靖留在她脑海最后的映像,是他虎目含泪,咬牙挥动手中长剑,在她眼前掠过。下一刻她只看到武靖的双脚,和另外一具身首异处的行尸,接着眼前慢慢变暗,直至一片漆黑。
“妈妈,妈妈。”怀中的婴儿此刻已经醒来,张口小口呼唤着。一只长尾毒虫从小口中爬出,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掉在地上,挣扎一番之后僵死在地。
她知道,武仲公已经被武靖亲手结束了他行尸走肉的日子,真正死去。她突然有点羡慕武仲公,他已经结束这悲惨的一生,不再承受人世间的苦难,而她呢?依旧被这种世间苦难所折磨,她活着,却比死更痛苦。
当年她抱起被杀死的孩子,心中所想只有一件事,就是要将死去的孩子救活,无论要用什么方法,哪怕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哪怕她会被世人所弃,她亦无所畏惧。
她缓缓地将孩子放在地上,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将指头伸进了婴儿的嘴里,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婴儿的脸竟是慢慢变得红润,小嘴竟然有了动作,他在吮吸,吸的是自己娘亲的血。婴儿的脸越来越红,红得像血,娘亲流出来的血。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他们有种想呕吐的冲动,他们想逃,逃得远远的。但此刻他们发现一件事,在场五个人,竟然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全身的经脉像是被一股气劲封住,几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这是什么武功?不,这是什么妖术?”他们的心在呐喊,可是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双眼,看着她接下来更加诡异的举动。就这样等她将十根指头都咬开给婴儿吮吸过后,婴儿身体开始颤抖。
她赤裸的身体也在颤抖,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之下,所有人心中的邪念烟消云散,只有不可思议地震骇,还有透入骨髓之中的恐惧。
她背上的经文,慢慢变得血红,顺着她的手臂流动,就像她的鲜血一样,通过指头,过渡到婴儿的身上。当所有经文全部转移到婴儿身上之后,婴儿的双眼赫然睁开,一道红芒射出,转瞬即逝。幼小的头颅转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在场的五人,张开嘴,露出令人胆裂魂飞的笑容。
她轻轻地抚摸这婴儿的头,柔声道:“宝宝乖,宝宝是不是饿了?妈妈这就找吃的给你。”说罢,缓缓地转过头,盯着在场的众人。
黑色的迷雾越来越浓,适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五人此刻却像是一群等待宰杀的牲畜。他们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死在他们手上的生命早已多不胜数,其中有多少无辜的冤魂?他们已经将这种杀戮当成是生活的一部分,重要的部分。他们的心已经扭曲,他们喜欢欣赏被杀之人临死前的挣扎,喜欢看他们绝望的眼神。也许他们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这种恐惧,这种挣扎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抱起地上的婴儿,慢慢地走到其中一个人的身边,温柔地说:“你马上就会变成宝宝的食物。”那人咋闻自己的下场,满脸愤怒与恐惧,长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就对了,你越是恨,越是恐惧,宝宝越是喜欢这样的味道。不光是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包括你们的孩子。”
说着将婴儿举到那人的颈项处,婴儿那双充满怨念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小口慢慢张开,露出八颗细细的乳牙,上面残留着丝丝血红。
接着,一声惨叫声穿过迷雾,响彻天际。
迷雾越来越浓,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霍地迷雾聚拢,形成一团,将她与婴儿卷了进去,当迷雾消退,她与婴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她与她的孩子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世上。
此事过后,她就像一池蒸发的湖水,再也没人见过。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她生死与否,她依然存在于世上。
因为每当村子里出现土豪恶霸或外来势力的逼迫,他们都会不得善终,全部在夜间遭人屠杀,俨如牲畜一般被人吸干全身精血,尸身干涸。依据那些亲眼目击杀人的村民对其外貌及装束的描述,当时只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身边爬着一个婴儿。
渐渐,这个默默守护着村庄的她,便成为村庄的一个传说,她成为村民口中心中的守护神。
她原来的姓氏,大家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是草鬼人的传人,她有一个非常符合她的称呼。
傀子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