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梦中的事，谁能当真，桃花姐在说笑话。”
桃花姐说：
“说你见识短浅，你还直撇嘴。天天嘴里挂着孙猴子，猴子怎么闹的地府？梦中大打出手。阴曹地府要拘个把神仙，派出黑白无常将神仙的魂魄在梦中拘了去，梦中断了曲直，梦中宣布你爸爸理亏，必须生个儿子给桑伯伯养老，梦中判决，你爸爸在生出一个儿子之前，必须把你这个毛丫头送到桑伯伯身边服侍，梦中宣布这是终审判决，不能上诉。梦中桑伯伯见只得了个丫环，还不姓桑，大失所望。你被你爸爸送给桑伯伯做贴身丫环，服侍他到死为止，因为你爸爸欠桑伯伯一条烂命，有债必还，这点神仙界并无异议。你爸爸服从判决，命你在此修仙，顺便服侍桑伯伯，对不对。”
我说：
“怪不得桑伯伯对我不冷不热，非打即骂，原来他想要个儿子，只得了个丫头片子。只是现在他有个儿子了，留我何用。”
桃花姐说：
“不然。一码归一码，你爸欠的债，你报答给桑伯伯，也就是报答给你爸爸的。这一次你爸爸要把你招回去，桑伯伯认为你爸爸是违约，大发雷霆。丫头，你去天宫有何贵干？”
我老老实实地说：
“兵部侍郎夏府为夏育夏公子的婚事，委托太白金星为媒。向火神府问名。我爸爸不敢得罪这个太傅元老，招我前去应对。我不回去岂不藐视人家？因此想跟驿站的车马回去，被竹哥指错路，被这奸贼截了回来，锁闭家中。”
桃花姐说：
“这事却是你爸爸错了。”
我说：
“我爸爸没事找我干什么？我不知道错在哪里。我服侍桑伯伯服侍够了，他身上有股臭味实在难闻。难不成我一辈子不嫁人，窝在穷乡僻壤，我读了三百年书，总想有个地方施展，这里只能养蚕，钱还全归桑伯伯，挥霍得连个笼头都买不起。”
桃花姐说：
“那男人怎么办？”
我说：
“我不知道，因此日夜焦急，这呆鹅又不肯跟我去天宫，我许他荣华富贵，跟他做个太平公主和辩机，只爱他一个，偏他连这样都不肯，只把我关起来。我爸爸还不知道呢，知道了非把他腰斩不可。”
桃花姐说：
“原来你也该嫁了，只是桑家太穷，根本娶不起你这样的女子，但是你爸爸欠桑伯伯的，这笔账还没算清楚。桑伯伯扣押你理直气壮，他还没死呢。”
我说：
“他们的恩怨，与我何干。我爸爸生不出儿子，他那猴子一样的儿子该送过来，替我一下，本姑娘太累了。”
桃花姐说：
“可惜啊可惜，妹妹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说：
“我不糊涂，是小桑不开窍，无药可医，因此本姑娘决定，去转世投胎，再不和他纠缠。”
桃花姐大笑起来：
“可惜！白白便宜了水仙。”
又说：
“她咒你死，你就死了，她拍手称快，这男人决计不会陪你死的，他的前程远大着呢！顶多在你坟前掉几滴眼泪，摔烂那把笛子，算是对得起你了。自然水仙就如意了。过得几年，她和这男人生个奶白奶胖的儿子，一家和和美美的，到你坟前上香，水仙笑迷迷地给你上香，把儿子领给你看，骂你八婆，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说：
“呀呸。”
桃花姐说：
“总算见到可爱的斗志昻扬的你回来了。你见过夏家夏公子吗？和这个男人比怎么样？”
我说：
“若豚犬耳。”
桃花姐说：
“哈哈！不和龙凤呆在一起，反而想嫁给猪狗，那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吗？”
见我沉吟不语，她拿出一个宫殿模样的东西说：
“这是那个男人送你的，他的手工制作。”
这是一个哥特式的城堡，只有简单的圆柱尖顶，涂得五彩斑斓，和那头子非鱼一样。城堡门口站着一对金童玉女，弯着腰亲嘴儿，看得人眼红心跳的。
桃花姐说：
“漂亮吧？你看你，眼睛都看直了。他很穷，但是他很用心了，这么个男人落到水仙手里……”
我冷冷地说：
“明珠暗投。焚琴煮鹤。打鱼杀家。”
桃花姐说：
“你读了三百年书，何不教他一点墨水？教他点你爸爸的军事谋略，不然他一辈子当大头兵，白瞎了那一身剑术。桑伯伯那边，我去打个招呼，让他不再为难你。你呢，起来吃饭，我让那个男人拜你为师，教材你自编，教多久你自定，教会了桑伯伯放你走，不再为难你，你爱嫁谁谁谁，和桑家无关。”
我盯着桃花姐：
“他派你来做卧底呀？”
桃花姐说：
“我这是搬台阶给大家下，就这么僵着，桑家扛不起这个罪名。你香消玉殒，尸体被尸虫吃得一孔一孔的，那脸蛋……”
我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孔，似乎尸虫已经爬到我脸上去了。
我对桃花姐说：
“我接受你的提议，只要那男人能吹笛子吹到让子非鱼跳出广口甑，我就把一身本事全教他，免费。要是他办不到，他就等着被腰斩。我爸爸威名赫赫，他竟然一无所知，藐视本姑娘，腰斩他时我将向他告别，砸烂我的洞箫，终身不嫁。公平吧？”
桃花姐兴奋地说：
“总算松口了，他许我一个能让春风哥动心的机会，不知道他会怎么办到。但愿他不是空许诺言的人。”
她又说：
“你知道万花庄主为什么让他当护旗手？”
我摇摇头：
“万花庄主那么神秘，我没见过几面，又不是孙悟空可以钻到他肚子里，怎么可能知道。”
桃花姐说：
“万花庄主丈夫早年战死，只遗下一女，名叫小雪。年方豆蔻。前几天叫我去，却是为她女儿算八字。我胡乱批了一卦，说她女儿子孙满堂之类的吉利话。她很高兴，因此赏了我不少蜂蜜。后来她叫我探问一下桑勇士的生辰八字，我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可知道？”
我说：
“我哪里知道那个奸贼的生辰八字，他喝了忘川水，早就成了忘八蛋。”
桃花姐说：
“万花庄主探问他的生辰八字，自然是为她女儿着想。万花庄主广有田土，除了自耕农，剩下的全是她家的。格桑花家帮她牧养牛羊，光草场就有好几处，越冬用的都有。她看上了小桑，只怕小桑就不归你了。只是她女儿未成年，为时尚早。万花山庄规定，无功不得受封。万花庄主着意把他放在身边，又是送马，又是护旗，用心良苦。只要有机会，小桑可能升得很快。等到她女儿长大，万花庄主暗示桑伯伯去提亲，桑伯伯敢不从么？能和万花庄主联姻，是莫大的荣耀。”
我说：
“那个小雪挺可爱的，她一定喜欢这位大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