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刚才走掉的那群女仙为何踩着高跷?她们准备载歌载舞庆祝我的死亡吗?”
桃花姐哈哈一笑:
“你想歪了。你不知道,你和桑勇士用笛箫谈恋爱的事,早已轰动全庄,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谈资。庄里纷纷谣传,你的箫声能够勾引男仙,使他们精神振奋,像吃了肉苁蓉一样控制不住。因此,有男人的女仙在晚饭后会用蜂蜡堵住自己男人的耳朵,以免听到你的箫声,脚步迈向桑家,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女仙会吹灭灯火,强迫自己的男人造孩子,让自己的男人精疲力尽,遗忘你的箫声,你已经成了万花山庄的公敌。”
我哈哈一笑:
“万花山庄的谣言那么多,数不胜数,犹如雨后的蘑菇。我自谈我的,她们盯不住自己的男人,其实那些男人都是些俗物,败坏了神仙的名号。连把笛子都吹不好,也配叫神仙。她们铰烂我的绣鞋,往我头上泼脏水,眼红嫉妒罢了,不值一提。”
桃花姐说:
“很多没谈过恋爱的姐妹纷纷前来取经,比唐僧还虔诚。她们围聚在围墙上,就像蚂蚁围聚在蜜罐盖上,只为听你们两个一问一答,一唱一和,就像农妇送饭给田间的丈夫,站在田埂上和丈夫对答一样流畅自然。万花山庄是音乐之乡,犹如鼓浪屿是音乐之岛。听得懂曲意的大有人在。听完她们会加以品评分析,揣测你们的恋爱谈到哪个程度。如果不懂的,就凑个热闹,成群结队,你家院外就是社交场所,勾搭单身男仙的好地方。你家围墙怕你逃跑,最近加高,所以她们踩着高跷来看,听说音乐暂停,你准备自杀殉情,都伤心焦急,指斥负心贼,准备将他活埋,派遣我来做说客,总纲写好,乐谱写一半,谁敢续红楼下半段呢?”
我有些感动:
“想不到姐妹们如此爱我,是我辜负了她们的期望。”
桃花姐说:
“天界毁灭也无法阻挡她们的偷窥欲,愿我主保佑她们的灵魂不受地狱烈火煎熬。毛丫头,来来来,梳个妆,我那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施赛三分的妹妹又会回来的。”
我对她的拍马屁很是受用,她总是能找到别人的痒处,搔个正着。
她拔下我头顶的银针,我觉得四肢百骸,无不暖洋洋的,像照着冬天下午难得见到阳光一样舒服。
我的梳妆台突然震动起来,梳妆盒全部自动弹出来,那只碎帛包住的戒指跳到地面,闪着红红绿绿的光芒,像一只特大号七彩萤火虫。
桃花姐惊骇地看着梳妆盒,仿佛见了鬼一样。她是和鬼打交道的仙,难道还怕鬼?
桃花姐说:
“这个……这个……”
我说:
“别怕,这梳妆盒经常这样,这是那个男人快回来了,记挂着我,有话要对我说。他想说的,吹笛子就行,我听得懂。我会用洞箫声回答。实在不行,告诉桑伯伯,让他转告,这是我们的沟通方式。话说到了,梳妆盒又会恢复正常。”
桃花姐说:
“我的天!你家宝贝真心多!不过这种方法容易误会,他或你太累的时候,气力不足以带动神器,容易走调。你不是养了子非鱼吗?以后告诉子非鱼就行,沟通效率高多了。”
我说:
“也好,不过那男人必须养活这只鱼,这是他的义务。女人敲敲边鼓,老让我养鱼,他呼朋唤友四处买醉我买单,别怪我不客气。该走还得走。今天我口气不好,怕亵渎了神物,你去和他谈一谈,恐怕他还是你的教友呢。”
她去了很久,我望着那个特大号的萤火虫沉思,这个男人尚未长大,让我暗暗心焦。
桃花姐回来了,说:
“他接受你的挑战,只吹三曲,保证让子非鱼从鱼缸里跳出来,只要你满意了,不走了,他承诺挑起家庭重担。这男人很爱你的,说话间会眼红欲泣,但强忍着,知音难觅啊,能和你棋逢对手吹上几曲的,仙界没几个。你那个夏府夏公子……”
我说:
“算了,我不要霞冠凤帔还不行吗?他会听得懂的。”
桃花姐说:
“那就说定了。他有条件。”
我说:
“请说。”
桃花姐说:
“他说对你的条件无异议,但是他可以请亲友团帮助,并且在关键时刻请教子非鱼,让它给点提示。”
我冷冷地说:
“我不会泄露考题作弊的,请他按照自己的本事赚取学费,他要是不如夏育,我凭什么选他?”
桃花姐说:
“好的,愿他走运。”
桃花姐去而复返,说:
“我担任裁判员,我听不懂你们的曲子,但是我有很多姐妹懂,她们将组成陪审团,对你们的爱情公案进行宣判。”
我无奈地说道:
“这么私密的事情,闹得像赶集似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不把我整死,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吧。”
桃花姐说:
“这是习惯的不同。一切听我的。”
桃花姐说:
“走,去洗澡,看你脏的,损害了神仙的名声。”
我们在浴室里嘻嘻哈哈,桃花姐说:
“看我跳《天鹅湖》,你扮小天鹅,你看,芭蕾就是这样。”
我学不会,踮着脚尖跳舞,实在痛苦。要是踮着脚尖亲那橘瓣似的嘴唇,又会是什么滋味?痴心的美人鱼腿被劈裂后吻了王子那种甜蜜的痛苦吗?
桃花姐自顾自地说道:
“其实桑伯伯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故事比较凄惨,比你的箫声还凄惨。”
我正在搓澡,说:
“哦。”
我对他印象不佳,家政管理混乱,私生活不检点,他和我爸爸的恩怨牵扯到我身上。这一切都要我承担。我爸爸欠你的,我没欠你的啊!我为他养老送终,办不到,没那个可能。他也不可能到天宫提亲,能像刘姥姥去蹭顿吃喝打秋风就不错了。
桃花姐说:
“桑伯伯早年也是天宫直属部队的,在涿鹿大战中因为浓雾迷失了方向,被蚩尤的部队击败,他身受重伤,在河流中飘浮,并且法力尽失。幸亏他识得水性,侥幸不死,被河边浣纱的漂母所救。他失去了法力,无法渡过银河寻找大部队,只好流落在万花山庄这个穷乡僻壤靠种田过活,两个儿子桑梓、桑葚先后当府兵战死,他的妻子漂母哭瞎了眼睛,不幸落入忘川淹死。他是军人世家,为天宫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还有自己两个儿子的生命,除了几块代表荣誉的勋章,什么也没有得到。李广难封,信然。你爸爸倒是顺风顺水,一路做到右骁卫将军。他要是没有和大部队失散,别说右骁卫将军,兵部侍郎的官总该有吧。神和神的命运,竟如此不同。”
我一呆,也有点难受,犹如一个战士没有战死沙场,孤单地回到家乡。他的战马已被利矛刺穿胸膛,犹自驮着主人奋力越过檀溪宽广的河床。马儿啊,临死前双眼饱含热泪,因为再也不能驮着战友冲锋杀敌。这位英勇的战士终其一生没有荣誉,回到家乡只带了一领马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