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细碎碎的往事，像是弛道边桂花树细细碎碎的叶子。
我捧着胃往前走，一沟缺月在天边遥遥招手。桂花树上飘动着月光，像是桑勇士耳后的许多鳞片。许多的往事生长在桂花树上，静默不语。如果世上不存在爱情，那么就不会有人再为月光哭泣。
天蝎座有些散漫的流星雨倾斜地往地平线下落，也许是天蝎拉下的屎？蚕砂也是一粒一粒的。这些天我没心思去蚕室，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整个情变把我搞傻了。
第一，就是桑伯伯不支持。要改变他的固执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要绕着他继续和桑勇士沟通，阻力不小。
第二，就是桑勇士始终和荷花态度暧昧，没有到生死关头，不容易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第三，我太强大让桑勇士心怀畏惧，他在我面前没有自豪感。我必须表现出自己小女孩的一面，满足他的保护欲。
第四，就是乱七八糟的事让他分担，让他尝些苦头，他才会明白过日子的不易。
首先得救他脱离险境。这种事情就是谈判，谈到庄主松口。首先要进得了庄主家，说得上话。
只有小雪是最佳媒介。
可我不认识她。
弛道上的月光淹没在灰尘里，像是细雨沉没到忘川。
我身后有奔驰的出租马车蹄音。车子停了，曼陀罗花把我拽上车：
“看你走半天，我截了个车，哎，有没结果？”
我摇摇头：
“还要庄主点头饶桑勇士一命才行。桑勇士一意孤行，把庄主惹火了，我不大认识庄主，她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曼陀罗花说：
“庄主家戒备森严，不好进去。不过小雪我认识，她有权放人。你最好先认识小雪，再和庄主搭话，否则会弄巧成拙。”
我说：
“要认识小雪，总要找个由头。”
曼陀罗花说：
“她很喜欢听你吹洞箫的，明天我和她的家庭女教师胭脂商量一下，她住我隔壁没多远，兴许她能帮小雪抽出时间和你会面。”
我说：
“怎么小雪很忙啊？”
曼陀罗花说：
“她什么都学，小提琴绘画芭蕾珠算，就是没时间玩。没一样精通的，学太多脑子就乱。”
我说：
“是呀，太多不知道自己适合哪一样。刚才你送松林回家了吗？”
曼陀罗花兴奋地说：
“他一定会摘下这面锦旗送给我的，只要有了锦旗，其他的追求者都无话可说了，他是冠军嘛！”
我到桑家了，抢着付完车费，院子里静悄悄的，门也没关，不知道桑伯伯哪去了。他儿子桑勇士在秃鹫阵里，他也撞不进去。
我点亮灯，早春和杨梅像蝙蝠一样撞进门来，说：
“你哪去了？荷花家打得不可开交呢！真好看！”
我说：
“是抢水喝吗？”
早春说：
“你怎么知道！没了水，恐怕不出三天，荷花一家就会渴死，她家的藕塘已经填平，万花山庄再也不会有荷花的名号，她家早就和净莲山的经理联系好了，准备把桑勇士的尸体卖掉挣一笔钱，荷花可以领一笔抚恤金去精卫国游学，现在桑勇士活着出现在他们面前，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吵来吵去，就是退婚的问题。包不同在我家坐了许久，没有你的消息。你上哪里去了？”
我说：
“想办法救桑勇士。我去了油局长家吃饭，追杀令不是油局长下达的，而是万花庄主下达的，不知万花庄主为什么要杀他。”
早春说：
“万花庄主可厉害呢！她让小雪公主三百年长不大，结果许多神仙为小雪公主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找不到。自然封赏也就没了，小雪是个诱饵而已，桑勇士不肯为小雪而卖命，找荷花订婚，结果就一个死字。她家对桑勇士失去兴趣，没有利用价值，等同废物。只有小雪还算单纯，恐怕这事得找小雪解决。”
我说：
“那得等荷花家肯退婚才行，否则桑勇士还是危险，他单身还好，订婚结婚了庄主就不稀罕他了，只当他是条狗，因为没有价值。”
正在闲聊天，霜降来了，这让我很意外。霜降有一段时间常常来桑家玩，来了也不大说话，在茶室里听别的神仙吹牛神侃，吹乐器，他没有乐器，有点尴尬，后来就不大来了，他加入府兵局，训练忙着呢。
他也拖了把凳子在茶室坐定，喝了半杯茶，说：
“真没想到，桑勇士能活着回来，还夺了旗，现在大街上沸沸扬扬，传说他是天将下凡，以一敌三，面无惧色，而且机智勇敢，妙计百出，一锥子让马从沙堆里飞起来，又有鬼卒为他卖命，将他藏匿。他现在名闻全庄啦！他可不是以前的桑呆子了，现在佩服他的神仙多了去了！”
杨梅喜孜孜地说：
“他一看就不是普通神仙！我家的笛子可不是普通笛子，有十六个孔呢！一般的庸才连笛子孔都认不全，别说吹出音乐来了。他的手指能瞬间幻化出十五六个手指。虽然是我教他的幻指法，可是他吹得比我好多了，普通的笛曲到他手里就成了神曲，连我都佩服。他哪是呆子，因为没有仙籍，装呆装傻，别人看他可怜，就不想杀他了。他只图保命来着。”
霜降说：
“他的小命可捏在万花庄主手里！我听小雪公主的老师胭脂说过，万花庄主对他的婚姻大为光火，准备杀他。”
我说：
“她送给桑勇士一匹马，怎么还想杀他？庄主的行为看不懂。”
霜降说：
“问题出在这里！一匹马一千贯铜钱，可不是小数目，你当是白给的么？自然要桑勇士死心塌地为庄主效力。现在桑勇士与荷花订婚，还听说要私奔往精卫国游学，自然庄主的心血付诸东流，小雪成了庄里笑柄，可不恼羞成怒了，非杀桑勇士泄愤不可！”
我说：
“小雪三百多年都没长大，万花庄主的计策满庄皆知，她怎么还掩耳盗铃，继续用小雪当幌子，欺骗天下英雄？连个新的计谋都想不出来么？”
霜降说：
“英雄所爱的，无非是美女、金钱和禄位权势，换汤不换药。换个貂蝉，无非是换个名字。本庄知道这个秘密的不少，只是暗地里的流言。外庄外地的根本不晓得，自然入了庄主的套。几百年来，小雪不知被庄主许了多少个夫婿，每个想当夫婿的神仙无一例外战死沙场，小雪仍然没长大，没嫁出去，骗局仍然可以继续欺哄天下英雄，庄主赚大发了。”
我说：
“啊！小雪一定很愁苦！”
霜降说：
“可不是！我听她的家庭女教师胭脂说过，她一听你的洞箫曲就要哭，劝都劝不住，一个女子，三百年没有长大，必定心中郁积着说不出的悲怨。你如果能请动小雪为桑勇士说情，万花庄主说不定会放他一码，毕竟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万花庄主是识才的女豪杰，不然不会白送马给一个废物。”
我说：
“小雪喜欢什么你知道吗？”
霜降说：
“我听胭脂说起过，小雪喜欢听别人说吕洞宾的故事，听多久都不会厌倦，你用吕洞宾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必定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