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无比善良的蕾莎夫人,一个是凶狠歹毒的蔡婧。这就是你自我塑造的两个形象,到底哪一个才是你呢?对此我思考了很久。”与蕾莎凶恶的眼神相比,左暮却显得不以为然,仍然专注地看着对方说:“最后我得出结论,这两个人都不存在。你真实的身份、你的人性,恰恰是这两者的结合!”
蕾莎睁大眼睛,手足无措,一脸惊恐,似行刑的刽子手反倒被人摘掉了面具一般。
“昨天晚上那自诩为‘蕾莎’的女人中枪死在了茶馆外,时间点正是与我会面过后,这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不是吗?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她早已被人跟踪了,试问还会有谁知道她的下落?那张纸条我分明折成了手指一般大小,在草丛里丢给了她,我想除了你以外恐怕很难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行踪了。
如果她真是深受你迫害而要来揭开你真面目的蕾莎,我想她根本没有机会走进那家茶馆。不是吗?
你大费周章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信以为真,然后把我杀害。这样一来,关于圣埃蒂安教堂的调查又会石沉大海。”
左暮直视蕾莎,几乎不容她颤抖的嘴唇说上半句话,不过蕾莎也的确说不出什么,她恐慌紧张的神情已经肯定了左暮的分析。
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
“你可真是有趣,讲了这么多,我到底是谁呢?”沉默已久的蕾莎终于开口了。
“一定要我说出来吗?你就是蕾莎,是教堂的创建者,更是那个与法租界官商勾结,戕害女孩的伪布道者!”
“那蔡婧呢?”
“那只是你凭空捏造出来的人物。”
“可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因为你得继续包装蕾莎这个身份,任谁都无法知晓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恶贯满盈。你不觉得自己就像变色龙一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善于改变身上的颜色吗?
为了转移我对蕾莎的调查视线,你摇身一变就成了蔡婧,在假象之下企图诱导我去调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然后找机会除掉我,最终又可以以无私善良的身份自居。
可惜你太着急了,假如昨晚那个受你指使的女人并没有那么快遇害,或许我还不会起疑。但这都源于你内心的邪恶,又是那么合理。”
蕾莎低着头听完了左暮的解释,再次抬头对视时,她的眼神里竟丢失了刚才的不安和凶狠,取而代之的是平和。
她向门的方向瞥了一眼,似乎那里有什么能终结她与左暮的话题,但除了肉眼可见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外,什么也没有。
“喝茶吗?等你的时候我沏了茶。”蕾莎放缓语速,提起茶壶,在两盏水杯中倒上茶,将其中一个推至左暮面前。
“怎么,怕这水里有毒?”见左暮凝视杯子,蕾莎问道。
“谢谢。”左暮并没有端起茶杯的意思。
“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以林柔珍的下落换取一个亡命之徒的自由?”
“哼。林柔珍于我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如果你同意交易,她是我馈赠给你的。”
“那么你所谓的‘交易’又是什么?”
“只要你守住圣埃蒂安教堂和我的一切秘密,我就保证让你活着从这里出去。”蕾莎把脸凑了过去,仿佛周围有人似的,脸有些许抽搐,表情呈现出对争取最后一线希望的渴求。
但很快,她的希冀沦为了失望。
“如果我不同意,你,到底想如何杀害我,蕾莎夫人?”左暮也把脸凑近,两人鼻尖之间只有三拳的距离。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左暮警官。从我们对话一开始,你的命就在我的手中。门外正有一把枪指着你的方向,相信我,那位枪手会推开门在你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瞬间就杀了你。”蕾莎的嘴唇抖动着,情绪看上去很激动。
左暮将身体后倾,缓缓靠住椅背,神情仍然很是淡定,这有些出乎蕾莎的预料。
“既然如此,不妨请那位神枪手进来喝杯茶如何?”左暮气定神闲。
“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是你逼我的。”蕾莎气急败坏地说。
左暮微微颔首。
只见蕾莎紧握拳头,在桌上重重地砸了两下,桌面发出“砰砰”的声响。
几乎同时,房门开了。
有两个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被推进了房间,他们的手从后背被绳子束缚住,两人一脸惊惧地看了看房间内,又回头看着外面。
“你们……”蕾莎见状已是脸色铁青,急忙跳了起来。
此时走进来三男一女,均穿着巡捕房警员的制服。其中一个男警员手里拿着两把手枪。蕾莎认识女警员,正是昨天与左暮一同来到教堂的司徒吟。
“你以为我会单纯到只身来到此地吗,蕾莎夫人?你安排了一名枪手保护你的安危,又安排了另一名枪手盯着前一位枪手,只可惜,我们从后面出击,纷纷把这两人拿下了。现在的情势下,还能称得上交易吗?”
此时蕾莎的双腿仿佛已失去了支撑她身体的力量,她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就连空气在她眼里也瞬间变得浑浊不堪。
“你有很多赎罪的机会,蕾莎夫人。”
“赎罪!赎罪?呵呵。你们有什么证据,刚才那一些不过是你我的对话罢了。”
“司徒吟,你可以把教堂里的情况向蕾莎夫人介绍一番。”左暮转向司徒吟。
“另有一些警员正在向圣埃蒂安教堂的修女采集口供,据说情况并不乐观,蕾莎夫人。当得知你可能会落网的消息后,那些被你迫害过的女孩纷纷站了出来,她们手上都掌握了一些片段化的证据,表明你强迫她们与政商界人士发生关系。不过那些证据合在一起,怕是足以让我们逮捕你了。”司徒吟声音温柔,吐字清楚,但此刻令蕾莎足以感到磅礴的力量。
“此外,你可能会寄希望与政商界人士来保你,但如今的局势下,他们个个都会自保,巡捕房受制于上级的压力,决定放弃追查那些大人物,你认为有谁会来保护你呢?既然结局无法改变,不如告诉我,林柔珍到底在什么地方?”左暮接着司徒吟的话说。
这一连串的话就像一套组合拳,重重地击打着蕾莎的心脏,她瞥了一眼半蹲在地上的两个枪手,他们扣动扳机杀人的时候曾是如此飘逸,而今却又狼狈不堪。
这似乎已经隐喻了结局,无力更改的结局。
“好吧,请让我先镇定下。”蕾莎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全场一片寂静之时,突然她端起水杯,猛地喝了起来。
糟了。左暮心想,他迅即大跨步过去,打翻了水杯,但一切已经晚了。
蕾莎一脸惊惧,眼珠突出,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全然已经僵硬,猛烈地颤抖过后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随之而来的是从口角溢出来的浓稠的血液。
蕾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