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请了一位西洋法医对蕾莎的尸体进行了解剖,结果表明她确死于中毒。
但尸检刚一结束,尸体就被公董局派来的车子给拉走了,理由很简单,因为巡捕房对圣埃蒂安的持续调查让部分高官身处困境,很是担忧,因此不得不停止对教堂的调查。
不过好在这并不妨碍继续追查林柔珍的下落。
巡捕房对被抓获的两个枪手进行了审讯。据其中一个枪手招供,昨日在茶馆门口正是他打死了那个女人,但他受雇于蕾莎,只是替她有偿杀人,至于其他的恩怨纠纷一概不管。另一个枪手的身份也是如此。
至于德湘巷40号的房子,则是蕾莎专门用于体罚那些试图反抗的女孩们的场所。体罚的方式不在乎威胁、殴打与囚禁。
断了蕾莎这条线索后,左暮和司徒吟只能再次前往教堂进行查找。
教堂已不再向公众开放,里面显得很安静,偶尔会有一些交头接耳的修女从路上匆匆走过,得知左暮和司徒吟是从巡捕房过来调查案子后,她们都欲言又止,纷纷回避,生怕提及自己的不堪往事,因为这是她们最想不愿意提及的悲惨过去,更准确地说,是耻于提起。
蕾莎生前居住房间在教堂的最里端,需要沿着走廊经过一段迂回的路才能达到,房间很大,但布置得异常干净,墙壁上贴着一副很大的耶稣像,还有若干十字架的画像。完全看不出她虚伪的一面。
尽管两人仔细地将房间搜索了一遍,但行事谨慎的蕾莎并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对她不利的物品。
“实在是太狡猾了。”司徒吟有些泄气,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能不声不响地把这座教堂的黑暗历史掩饰到现在,足以说明这个女人不简单。”左暮检查完床底,站起身来。
“床底有什么发现吗?”
“依旧没有。”左暮摇了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呢?那些修女们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难不成跟林柔珍有关的线索就此中断了啊?”
“这倒不至于。”
左暮看了司徒吟一眼,又侧身向房门底部望去,司徒吟心领神会,眼神跟了过去。
原来房门底端与地面留有一丝缝隙,白天会有光亮透射进来,形成一条长长的白色的光带。
但此时这光带并不连续,中间竟有一段短短的微微晃动的阴影。
要不是仔细观察,倒很难发现。
“难不成?”司徒吟小声问。
左暮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走到门边,几乎不发出声响。
忽然外面的阴影一下子消失了,左暮立马打开门,见一个女孩正跑下台阶。
“请留步!”左暮声音很大。
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从长相来看,大抵也就是十七八岁,不过面容姣好。
“既然心里有话要说,不妨坦诚相待,我一定守住你的秘密。”左暮说。
女孩愣了一会儿,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还是抵不住说话的冲动,于是便走进了房间。
“你们真是从巡捕房来的吗?”女孩问。
“当然。请问你如何称呼?”
“就叫我小璇吧。你们是来做什么的?真的是来帮我们的?”
明知故问,左暮心想。不过他也清楚,这些女孩自小受尽欺凌,心中难免对任何人都充满了不信任感。
“放心吧,蕾莎已经死了。”
“嗯,我听其他姐姐说了。我们都很开心。”小璇的表情却跟她说的不一样,似乎有一种委屈不安。
“你这是怎么了?”司徒吟看着她问。
“噢,没什么,这是件好事,不过……也不见得有多好,如果没有了蕾莎,我们也许都得离开这里了,那我们能去哪呢?或许得去人家家里做丫鬟了。”
丫鬟?这可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她都已经被压迫到这种地步了。司徒吟越想越气,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反驳,毕竟有些人的生活还不如丫鬟。
“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躲在门外?”左暮问。
“因……因为我听姐姐们说你们在查一个人?”小璇神色慌张,看到司徒吟点点头便继续问,“是不是珍妮姐?”
“嗯,正是的。你知道些什么,小璇?”司徒吟用柔和的眼神看着她,相比于左暮的严肃,这更令小璇感到舒适。
“你们找到她了吗?”小璇焦急地问,看上去对此很是关心。
“还没有呢。所以我们正在找线索。”
“你们去那个地方找过了吗?”
听到这话,左暮有所意识,更为专注地看着小璇。
“哪里?”司徒吟也不例外,期待地望着对方。
“珍妮姐的坟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徒吟困惑不解。
左暮眨了眨眼睛,虽然陷入深思,但是没有表现出很意外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吗?大概在六年前,珍妮姐就在后山请人给自己造了一座坟墓,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就让我告诉蕾莎夫人,把她的尸体埋在那里。”
“蕾莎夫人知道这事吗?”司徒吟问。
小璇使劲摇摇头。“她只跟我说了这事,我答应会替她保密的,只是如今她失踪了,我只能把这个告诉你们,希望能对你们找到她有帮助。”
“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珍妮姐救过我的命。”
“噢?”
“我五岁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然后就被蕾莎夫人带到了教堂,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蕾莎夫人要我陪一个外国男人喝酒,我拼命不从,差点被一帮坏人打死。幸亏珍妮姐冒着生命危险抱住我,从后面替我挨了那一刀。要不然,我就被劈死了。所以她是我的亲人,求求你们找珍妮姐,她是一个好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给自己造一座坟墓呢?”司徒吟问。
“因为她觉得生活暗无天日了吧?珍妮姐和在这里的每个女孩子都一样,从小就是被蕾莎夫人收养进来的,只是最终都是用来被当作伺候男人的工具。”
“冒昧地问问你今年多大?”左暮开口了。
“十七。”小璇低着头,难以直视左暮,更准确地说,是难以直视一个男人。
“为什么你会提到坟墓,她经常去哪里吗?”
“不是的,因为今天正好是八月廿七。”
阴历八月廿七,就是阳历九月七十,距离吴崇光的妻子报失踪案正好已有十天。
“今天她会出现在坟墓?”
“是的,每年的阴历八月廿七她都会给自己上坟。如果珍妮姐还活着,我想今年也不会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