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军营里的女子不多，凌夜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
那女子听见呼唤，吃惊的抬起头，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凌夜，道：“你....不是在和将军喝酒吗？”
凌夜走近，看着那水桶，道：“这是做什么？”
林洛雪低头，脸色飞上红晕，道：“是嫣儿说，你就要走了，在你临走前，想给你好好的洗个热水澡......”
话说完，林洛雪脸也是红了。
水桶里冒着青烟的热水反映出凌夜皱眉深愁的面容。
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绝情的话也已说尽了。
这两个女人，当真难缠。
凌夜怒气冠顶，她不喜欢这种断不干净的事情。
只听冷哼一声。
凌夜一下子抬腿踹翻了水桶，冷道：“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身份，可以让我按照你们的意思办。我不是一个俘虏，用不着软磨硬泡！”
林洛雪被这举动吓得连连后退，心也是狂跳着，一时不知所措，道：“我......我们没有.......只是.......”
“够了！”
凌夜厉声一喝，剑眉怒张。
林洛雪见了，眼眶湿润。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点小事都能让她动怒。不过是想让她安心上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林洛雪眼神闪烁，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是低头，沉默。
水被沙地瞬间吸收的无影无踪。
在这沙场，水虽说不是很缺，但也来之不易。
一个姑娘家，提水烧水，也是为难了她出门名门的大家闺秀。
所有的话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凌夜叹道：“林姑娘。”
林洛雪一怔，先前都是叫她林大小姐，如今却唤她做姑娘。
只是这声音中，透出的是无奈，而不是心软。
凌夜道：“我是被废的皇嗣，无论皇上是真废假废，让我真死假死。我都不会是一个能活在阳光下的人。”
当初凌夜被废，没有昭告天下。若是凌夜回心转意，听从皇命，说不定还有所转机。
凌嚣围杀，没有人知道他杀的是谁，更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他。若是皇上找个托词，假说明知凌嚣有反心，与凌夜做戏，以灭贼子。这也是一个转机。
但是，这一切，都取决于那个凌夜已触怒的九五之尊。
试问，哪一朝的皇帝，允许一个人挑战皇权，藐视皇威。
更何况，凌夜也根本不想回到那个冰冷无情的皇宫。
无论结果如何，凌夜十四皇嗣的身份是死的。
多年之后，百姓会逐渐淡忘凌夜的生死。唯一留下的，或许只有十四皇嗣凌夜的一个名字而已。
她已然斩断了所有后路，连死路都没有得选择。
凌夜面色凄楚，双拳紧张。
林洛雪心头一酸，不禁走上前去伸手抚了过去。
但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了下来，无力的垂下，轻轻的抚了抚凌夜的肩头，似是为她扫去尘埃一般。
看着林洛雪的动作，凌夜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不让其再继续。
“还请林姑娘不必再执着了，天下良人甚多。何必多做痴缠，白白让凌夜践踏真心。”
回到军营，林洛雪的衣裙上已是溅满了水渍。
望着林洛雪落寞而去的背影，凌夜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一丝内疚。
“少主！”
姜设面色焦急，一见凌夜的身影便飞奔了上来。
凌夜见一向冷静的姜设竟如此心急，心知不对。
凌夜问道：“何事？”
姜设脚步仓促，道：“花副将传来消息，说是智中仙察觉了端倪，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凌夜皱眉道：“花影潜伏的如此隐秘，如何会败露？”
花影混于智中仙大营之中，装作士卒，无论操练或是其他事务皆是与士卒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众人中，平淡无奇。
凌夜忽道：“是不是智中仙营中有人认出了花影？”
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姜设摇头道：“是花副将传消息的时候，被智中仙的一员小卒偷看了去。那小卒立功心切，不顾青红皂白的就将他告了出去，哪知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凌夜面色平静，道：“那现在如何？”
姜设道：“不知道。”随后急道：“少主，依你看，花副将可有危险？”
凌夜表情依旧淡然，过了良久，才道：“不知道。”
姜设道：“啊？”
姜设不解，从来就没有听凌夜说过不知道。
看着凌夜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沉稳。
姜设心中莫名的安定，没错，凌夜绝不会不知道的。
良久，凌夜冰冷的声音响起：“去牵我的马来。”
姜设牵来了两匹马，郑重道：“少主，让属下跟随你......”
凌夜打断道：“你跟着只会碍事。”翻身上马，细细思量了片刻，道：“告诉将军，三日后的子时，领兵出阵，敲响战鼓，越响越好。”
说完勒马回头，扬长而去。
姜设一脸茫然，他甚至有些没听清楚凌夜说的话。
“什么，三日后的子时？”
凌乾正和一干副将围着军阵图，商量着战事。
其中一员副将闻言大怒，面色涨红，粗声道：“他奶奶的！那黄毛丫头算哪根葱！凭什么叫我们出兵就出兵！”
在姜设来之前，众人已是商量好了七成，就等着凌乾一句话，便敲定最后的打法。
但是凌夜的一句话，明显打乱了计划。
凌乾低头细细思索着，眼神像是火一般的灼热。
另一人说道：“将军，战事切忌朝令夕改，况且又怎能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便改了命令呢。”
周围几人也是纷纷附和。
姜设双眉一皱，抱拳道：“将军，请相信少主，绝不会做有损大魏的事！”
凌乾不语，起身来回踱步。
见凌乾还在犹豫，姜设不由急得跪了下来，道：“将军，少主为大魏打下半壁江山，对我大魏子民如何，诸位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少主一人深入敌营，难道还能有二心吗！”
见姜设说的真切，几位副将也是点了点头。
凌夜的功绩，大魏天下皆知。所下之城，皆是夹道欢迎。
虽说攻破城门，但城中没有一个百姓有怨言，这可是世间少有的。
众人看着凌乾，等着凌乾的决定。
凌乾缓缓踱步着，坐回位置上，手拿起大帅的大印，放入手内细细的摩挲着。
良久才开口道：“三日后，子时，出兵！”
一员副将上前急道：“将军.....”话未说完，便对上了凌乾凌厉如刀的眼神。
凌乾低声道：“军令如山，张副将可是有话要说！”
言外之意，便是你要违抗军令吗。
那副将低下了头，虽说不甘但也无话可说，道：“末将不敢。”
凌乾冷笑一声，道：“量你也不敢！诸位各自回营，三日后准备出战！”
众副将抱拳齐声道：“是！”
就在众人一一退出营帐之时，凌乾却将姜设留了下来。
凌乾围着姜设缓缓的踱步着，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光赞赏，道：“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凌夜的？”
姜设面色凛然，道：“姜设已是记不清了。”
凌乾点头，道：“好，很好。本将军就欣赏硬骨头的人。”
姜设抱拳，郑重道：“多谢将军赏识，但相信将军一定听过，忠臣不事二主这句话吧。”言语直接了当。
凌乾嘴角的微微扬起，语气低沉，道：“本将军自然听过，但本将军也知道，若是这么容易就说服你改投我的帐下，那就是我看走了眼。”眼神斜看着姜设，道：“回去。”
姜设抱拳，眼神不动摇，转身离去。
凌乾微微笑着摇头，喃喃道：“上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人才都跑到十四那去了呢。”
营帐内。
琴嫣紧紧的抓着衣裙，手指已是有些发白。
林洛雪看着双眉紧皱的琴嫣，心中不安，难道真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开口轻问道：“嫣儿......”
琴嫣回神，看着林洛雪一脸凝重，轻声安抚道：“放心吧雪儿，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眼神黯然，道：“或许，她只是不习惯有人对她好。”
早在抚香楼的时候就是这样，有好几次琴嫣慰问的让人送去热汤。
据弥儿每次的回复，皆是一看到汤，凌夜的脸就变得冰冷。
骑在马上，凌夜的手按在林洛雪抚过的地方，那里依然还感觉得到那麻酥异常的感觉。
凌夜微微皱眉，手使劲的隔着衣服摩擦着，似是要抹去这种感觉。
虽说是夜晚，但是紫羽灵敏异常，即使凌夜看不见夜路，紫羽还是能很敏锐的跳过一个个沙坑。
也许是奔跑的速度太快，紫羽发出了几声不满的低吟。
在得不到凌夜的回应后，紫羽竟自己停下了脚步。
凌夜翻身下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躲了起来。
对着紫羽说道：“这地方也许已经有了智中仙的探子，你叫这么大声，是找死吗。”
紫羽半跪了下来，没有再发出声音。
凌夜闭着眼睛，坐在黑暗之中。
周围寂寥冷清，寒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就算睁开眼睛，此时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听着呼呼的风声，似是将凌夜身上的重负一下吹散了。
风很冷，不断侵蚀着凌夜的肌肤。直到习惯着冷风的声音，肌肤麻木。
忽的凌夜感觉一阵轻松，自己目盲之后，是不是也是这样？
无论睁眼闭眼，都是这样的一片黑暗。
但即使这样，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至少她很清楚的听见昆虫在沙地里爬行的声音，周围的黑暗也没有令她不安。
凌夜独自坐着，发出了一声一声的叹息，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正在做梦的疯子。
但是凌夜此时心里，已是感觉一阵释然。
不知不觉，东方渐白。
凌夜感觉到光的刺激，心知天亮了。
依靠紫羽的温暖，她还是度过了这个晚上。
睁开双目，那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眼神泛着光彩，那是一个重生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凌夜笑着拍了拍紫羽的脖子，道：“该死的凌嚣，若是那一箭没有射中我的腿，我一定要跟你在这里斗上一斗，看看是我快，还是你快。”
紫羽低鸣一声，似是很高兴。
凌夜摇了摇头，道：“罢了，谁快又如何，你还不是得乖乖的被我骑。”
紫羽并不生气，也许它知道。主人的斗志已经回来了，它甘愿为凌夜的坐骑。
智中仙的营帐内。
花影正跪在地上，身上鲜血淋漓。虽说如此，但花影的眼神还是如刀锋一般，盯着座位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