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终于为自己添置了一件新棉袄,这件崭新的棉袄同时也带给了钱二叔崭新的希望,钱二叔的笑就像这雪后的阳光,温暖而美好。
钱二叔忙不迭的来到刘兰花的菜摊前,迫不及待的拧巴一句:“刘兰……兰花,我买过新……新棉袄了……了。”
刘兰花灿烂一笑:“大哥,你早就该淘汰身上的那件旧棉袄,你穿上新棉袄让我瞅一眼,看合不合身?”
钱二叔放下身上背着的蛇皮袋,脱掉身上的那件旧棉袄,穿上刚刚买的新棉袄。
刘兰花一瞅,这件深蓝色的制服棉袄穿在钱二叔身上,长度盖过钱二叔的屁股,呵!多精神,钱二叔还真的让人眼前一亮。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就这么一件新棉袄,就把钱二叔藏着的锐气一览无余。
“大哥,你还别说,你这一打扮,还真的好看呢!姐,你说是吧!”
刘兰花对身旁的王大姐说。
“嗯!兄弟,你呀也别太辛苦了自己,钱挣不完,该花的就花,你看你平时节俭得有点儿过了头。”王大姐说。
钱二叔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他在南京城能遇到像刘兰花和王大姐这样善良的人,还有他的候二哥,那真是他的幸福。钱二叔开始祈祷菩萨保佑,保佑候二哥的腿早点好起来,保佑刘兰花从此能够幸福。
刘兰花太可怜了,刘兰花太善良了,刘兰花太勤劳了,老天爷,不,菩萨应该保佑像刘兰花和候二哥这样的好人。
钱二叔的眼睛又湿润了,刘兰花看见了,看见了这个憨实男人眼里蓄满了泪水,刘兰花的心莫名的紧跟着痛了起来。
“大哥,你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刘兰花问钱二叔。
“没什么……么,就是想到了候二哥……哥,他还躺在病床上……上,你说老天爷怎么就……就不长眼……眼,候二哥多好的人……人。”钱二叔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哭了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钱二叔的眼泪或许无足轻重,但是钱二叔的眼泪是真心的,眼泪它不会说谎。钱二叔就是一个憨厚到了极地的男人,他有着比女人还要细腻的情感。
这可能和钱二叔打小生活的环境有关系,钱二叔那时也只有八岁,八岁的孩子还要在家照顾不到五岁的弟弟,他得宠着自己的弟弟,他得像个妈妈那样,让弟弟得到温暖,让弟弟能在自己的怀里幸福的撒娇。他又学会了观察爹爹的眼神,爹爹不高兴的时候,他就默默的带着弟弟去一边玩耍,弟弟哭闹的时候,他就把弟弟搂在怀里,给他温暖。爹爹喝点老酒还摔屋里的东西,爹爹摔锅碗瓢盆,椅子板凳的抨击声在钱二叔成长的记忆里,成了钱二叔心中永远的痛。
只有候二哥能和他躺在同一个铺盖上,给他讲爱的启蒙教育。他的老婆钱二婶,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她很少有高兴的时候,即使是高兴,也不会持续到三分钟。她暴躁的时候孩子们怕,他自己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老婆钱二婶唯一的一次温柔,还是在钱二叔离开家的那个晚上。钱二叔不明白自己离开家的那天晚上老婆钱二婶为什么会改变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要出门为她挣钱吗?他们之间有所谓的爱情吗?他们之间甚至连一次亲吻也没有。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稀里糊涂的有了两个孩子,有了两个孩子就成了人们嘴里常说的夫妻。
“大哥,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候二哥不会有事的,他那么善良,一定会有好报的。你看你,还伤心成这个样子。”刘兰花说。
”兰花,大兄弟也是个性情中人,是个憨厚男人,他是见不得别人的可怜。大兄弟啊,别想太多了,我们都是苦命的人,苦命人就是这样的辛苦,就是这样的可怜。”
钱二叔从忧伤中醒来,抹了抹眼泪,说:“对不住……住,我不是故意的……的,我走了……了。”
钱二叔离开了刘兰花的菜摊,准备回到工地。
南京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拿正眼瞅着钱二叔这个憨实的男人,钱二叔和候二哥,还有一帮兄弟们,他们只是南京城的小小犄角旮里的一粒沙砾,他们只是若有若无的存在着。
“叔,你回来了,”那个小子老远看见背着蛇皮袋的钱二叔,赶紧跑过来问钱二叔。
“叔,有好吃的吗?我饿了。”
那小子问钱二叔。
“你过……过来,看我给你留……留什么了?”
那小子紧跟着钱二叔回到小屋里,嘴馋的小子对着钱二叔开始撒起娇来。
“叔,叔,我就知道你最对我好。”
“嗯,看看这……这是什么?”
“锅巴!叔,你给我留了锅巴,嘎嘣脆!嘎嘣脆!嘎嘣脆的锅巴。”那小子高兴的快要疯了,钱二叔憨憨的笑了。
“小子,想家……家吗?”
“想,当然想家,可是在家每天都要被爸妈骂,被骂死,还不如出门挣钱,把钱拿回家让爸妈高兴死。”
“你真这么想……想的?你就不恨……恨他们?”
“不恨,他们也是怕我学坏,我不学坏还不行吗?候二哥说了,不容许我学坏,我要是学坏了,他会拿皮鞭子抽我的。”
那小子嘴巴里嘎嘣脆嘎嘣脆的嚼着钱二叔给他准备的锅巴。
那小子是幸福的,锅巴在他的嘴巴里也是幸福的。钱二叔也仿佛感受到了一点幸福,可是这种幸福又是短暂的。钱二叔是个成年人,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以往的生活过得也很纠结,可是在土疙瘩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劳作中,钱二叔认为过日子就必须是这样的,也应该就是这样的,庄稼田里是长不出鲜花的,它只能是长水稻和麦子用来填饱肚子。
骡子和马还是有区别的,他钱二叔是无法和他们比拟的。他有点羡慕这小子了,要是自己也和他一样,在像他一样的年纪,离开家来城里干活,他的闺女妞妞早就进学校读书学习,他的生活应该不会像今天这样苦巴巴的煎熬。
“小子,吃完锅巴……巴,你去工地上看看,能帮忙干点什……什么,就干点什么。马上就要过年回……回家了,回家过年和爸妈好好的过日……日子。”
“嗯,叔,我听你的,候二哥该怎么办呢?”那小子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道,我也不知……道。”
钱二叔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怎么办,也不会流眼泪,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纠结。
那小子离开小屋,去工地帮忙干活去了。
钱二叔留在小屋里,开始洗菜做饭。这顿饭,钱二叔做得特别的用心。红烧肉在锅里不停的跳跃翻滚着,它那种诱人的香味,一度留在钱二叔的记忆里,永远都抹之不去。
小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一两只老鼠不怕死的偷跑出来找寻自己的猎物,在噼里啪啦的的柴火声中,钱二叔拿起烧的通红的铁钳向小老鼠拍打。
小老鼠吓得吱溜一声,飞快的从烧得通红的铁锹底下逃离。钱二叔满是不解,满嘴絮叨着:“连你也欺负老……老实人,欺负老……老实人你有什么能……能来,看我不把你打死……死,你这个狗日……日的。”
其实,我们不难想象,钱二叔之所以开骂,他是为什么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