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逃回小屋,嘴里一直絮叨着吹奏一曲萨克斯《梁祝》的流浪艺人。
钱二叔觉得自己刚刚到南京城那会,也是在南京城里流浪,住无定所,晚上睡在大桥洞底下,被蚊虫叮咬,每天都要生活在焦躁不安之中。而眼前的流浪人,吹奏好听的曲子的人,不也和他那会一样可怜、孤独而又落寞么?钱二叔和衣躺在铺盖上,怎么也睡不着,那个流浪人吹奏的曲子音域太美,太好听了,比华夏的口琴吹得要好听一万倍。
“唉!也是和我一样苦命的娃。”钱二叔一边想着,一边在感叹和犹疑之中睡了。
刘兰花没睡沉,她搂着妹妹,守着蓓蓓,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个晚上。
一大早,天还不亮,大约五点的光景,刘兰花从床上爬起来,她要去菜市场贩卖白菜萝卜,她要去挣钱养活自己的两个孩子。
张奶奶年纪也大了,这个时间点早就已经醒了。她也起床,开始洗锅淘米,熬点稀饭,等蓓蓓和妹妹起床吃点热乎的饭暖和一点再去上学。
“张妈,您起早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刘兰花走到锅灶台前。
“花,人上年纪觉就少了,你也起来了,起来就洗脸刷牙,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你大哥买回家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用过,你就用吧。一会出门穿厚一点,大早起天寒地冻的,受罪啊。”
张奶奶又开始絮叨着刘兰花。
能被人絮叨是一种幸福,刘兰花此刻就是幸福的,这是一种久违的幸福,这种幸福裹挟着刘兰花,让刘兰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不再感到冰冷孤寂,同时也给了刘兰花坚持和命运抗争的理由。
“嗯,谢谢大妈!蓓蓓和妹妹让您费心了。”
刘兰花洗漱完毕,就乘着朦胧的夜色离开了张妈的家,寒夜在黎明的曙光到来之际,带着沉沉的压抑感向刘兰花袭来,这是刘兰花再一次感到冬天的夜它的冷漠和无情。犀利的北风像把利剑穿透刘兰花的心房,刘兰花打了个冷战,也许,也许这才是现实生活中的刘兰花最真实生活的煎熬。
刘兰花缩着脖子,一路小跑来到王大姐家门口,她敲响了王大姐家的大门:“姐,是我,兰花,你起来了吗?”
屋里的王大姐也已经起床了,她喝了一口热水,对正在刷锅的男人说:“我走了,你做好饭给两个孩子穿好衣服,让他俩上学去。”
男人答应一声:“知道了。”
就继续忙碌着。
刘兰花和王大姐两个人担着菜框子从家里出来,向蔬菜批发市场赶去。从家里到蔬菜批发市场早班车要到七点多,两个人通常都是这个时间点出门,赶到批发市场还不到七点钟。
“花,我们俩个还真的幸运,可以一路上搭个伴,你说是吧。”
王大姐不喜欢沉默,沉默让人总有一种压抑感,她要说话,她要借助说话来排解这一路上的孤寂。这个时间点,马路上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星空下有着一丝微弱的光晕,小叶虫唱着单调的歌谣,在这个寂寞而又清冷的黎明到来之际,让刘兰花感觉到少有的孤寂惆怅。
“花,我早先和你说的话,你考虑到了吗?”王大姐又一次问刘兰花。
今天的刘兰花感觉自己有点特别的冷,她觉得自己是在打摆子,浑身难受没一点力量。刘兰花觉得自己肯定是病了,还在发烧,喉咙又像是被焦烤着的疼。刘兰花不想说话,一说话就得使出全身的力气。可她又不能不搭理王大姐,就勉强的说了一句话:“嗯,再说吧。”然后继续保持了沉默。
“花,我们俩个这样辛苦也赚不了多少钱,过了年买台三轮车往饭店送菜,一定会赚的更多一点。”
“好,过年再说。”
王大姐依然没有听出来刘兰花话语里有哪些不适的地方,冬天天亮的晚,要挨到天亮似乎特别的艰难,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风刮得马路旁边的小树瑟瑟发抖。刘兰花此时此刻真的想要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的睡上一大觉,也许睡一大觉之后就能让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有了力量,她就可以很好的设计自己的未来。真的跟不上王大姐的步子了,忍着,忍着点,忍着点吧,过了这档口身体就好了,到了天明路就好走了。
一路上咬紧牙关的刘兰花随王大姐赶到蔬菜批发市场,天色微明。王大姐打了一个哈欠,开始挨个查看蔬菜的新鲜度。刘兰花挑着框子跟在王大姐身后,她今天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她就想安静的忍着自己身体上的不适。粗心的王大姐也没有发现刘兰花的症状,她们挑选好新鲜的蔬菜,付好钱,一人一担,向新街口码头的菜市场赶去。
以往百八十斤的菜担子,对于刘兰花来说,是特简单的事儿,她还可以一路小跑着将肩上的担子嗨出歌来,今天的菜担子重了,就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让她步履维艰,豆大的汗水从她的脸颊滚落,毛发也湿漉漉的贴在头上,浑身上下哪都酸疼,里面的秋衣仿佛也湿透了,裹挟在她的身体,刘兰花感觉自己一点儿也不利索,她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有倒下来的危险。
“姐,我今天很累,我们停下来歇会儿。”
刘兰花的身体真的顶不住了,她想要停下来歇会儿。
“花,你是不是觉得太累了,太累歇会儿就歇会儿吧。”
王大姐把担子挑到马路旁边停下来,瞅着刘兰花蹒跚而来的脚步,她有点儿疑惑了。刘兰花平日里也不是这样子颓废啊,她现在哪里还有个人样,像个病秧子,风一吹就能把她给吹倒。
“花,你不舒服吗?不舒服怎么不早点说,我们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吗。”
王大姐赶紧跑过去,接过刘兰花的菜担子,把它放平稳在马路旁边。
“花,坐在扁担上歇会,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你看你这个人,怎么办?生病也不知道,就知道自己死扛着,身体是自己的,你不知道吗?”
面对王大姐的数落,刘兰花只有苦涩的一笑,那种牵强的笑,笑得几多心酸几多忧伤。
勉强支撑自己的刘兰花,此刻真的很想倒在地上睡一觉,只有睡了,身体和肉体应该会得到一点安慰。
“姐,今天很累,真的很累,就想睡一觉。”刘兰花挤出一丝力气说。
“好,花,我把菜放进我的菜筐里,你挑一点,我们到菜市场后,你歇着,我来卖菜。”
王大姐说完,开始往自己的菜框子里码菜,直到她的菜框子再也撑不下菜。剩下的萝卜白菜,还带着一丝凉意,窝在刘兰花的菜筐子里。
王大姐和刘兰花贩菜从来不贩卖别的菜,别的菜取价高,吃的人不是太多,等卖完菜天也不早了。萝卜白菜是大众菜,老百姓都会买一点回去,钱虽然少挣了一点,但是每天都会卖完,不节余,不浪费,这样子就很好。因为是冬天,害怕菜会上冻,每个菜框子都会盖上一层厚厚的旧棉服之内的。
刘兰花一步一步的跟在王大姐的身后,好不容易到了菜市场,她就一屁股坐在扁担上,低着头,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王大姐开始招呼着卖菜,今天的王大姐也感到特别的忙碌,她还得拿眼瞅瞅一边的刘兰花。这刘兰花小脸蛋红的都能滴出血来,她一定是生病了。怎么办?大兄弟现在也不能过来,要是大兄弟来了,还能帮她把刘兰花送到附近的医院瞧瞧,有病必须是要看看,看看才能好的快,不是吗?
可是,王大姐越是堵得慌,越是盼着钱二叔能过来,钱二叔今天就是过不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