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刘兰花和钱二叔根本就不在一个套路上,她躺在病床上,内心有了少有的安宁,她不去想亮亮现在在哪里鬼混,他的死与活肯定和她刘兰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只想在这一刻好好的疼爱自己一回,倒在病床上,她开始叫醒自己早已经沉睡的青春的脑袋。
那个最初带着爱情甜蜜憧憬中的刘兰花,在她和同学闺蜜整天晕晕乎乎的走在大街上瞎溜达的可爱样子,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最初的工作也比较轻松,不是多累,她不会缝纫技术,在单位里也就是看看样品,管理一些物件,这样的活,干净又体面。
刘兰花回味高中三年,也有情窦初开的同学向她射来丘皮特之剑,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偷偷的躲在被窝里看完了几倍路遥的《人生》。她觉得身边的同学太过于幼稚,她不爱和男生谁、谁交往。同学们暗地里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杨柳西施,为她赋一曲纳兰性德《落花时》: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刘兰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的与众不同有什么不好,她太爱这样的自己了,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叫自恋。”她刘兰花就自恋的不要不要的。
“花,你睡了吗?”
一旁的王大姐问刘兰花。
刘兰花正沉浸在往昔的追忆里,青春张扬而又高傲的她,曾经有着多么骄傲的一颗心,如今,这颗骄傲的心已经被生活彻底撕裂了,疼,一股脑儿倒出来了。
“花,睡了么?”
王大姐还是想问一下,她知道刘兰花深藏的憋屈,两个人在一起搭把手做点小买卖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几年虽然是她带着刘兰花在跑码头,实际上都是以刘兰花为主心骨,凡事都是刘兰花拿主意,在做买卖这一块,刘兰花绝对是有天赋的,她看得出来。刘兰花识字,有学问,看问题能长远。她不行,她不识字,也没有刘兰花遇事冷静,她大大咧咧惯了,她觉得自己就是刘兰花的亲姐妹,她爱兰花,疼兰花,是她在每一天与刘兰花风里来雨里去,在新街口附近菜市场做买卖沉淀下来的善良。
王大姐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觉得现在的刘兰花心里一定不会好受,刘兰花那个混蛋男人亮亮,一定像一座山那样,压在刘兰花的身上。
“花,睡了么?没睡就和姐拉拉话,别憋闷自己,憋闷久了,身体健康会出大事的。刚才医生也叮嘱我,让你不要有精神压力。花,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重新再来,好不好?”
刘兰花闭着眼睛,她太想做一个深呼吸,把她心里的那些不痛快统统的抛弃掉。
“姐,谢谢姐,我没事的,姐就放下心吧。”
“花,你每次都这么说,每次出事了,你兜不住的时候,才让我知道。花,听姐一句话,和亮亮掰开,咱们不能在一起过了,你也真傻,又怀上那个混蛋的孩子,你这小身体以后还要不要了。这女人的身子就这样被折腾来,折腾去的,不几年后,你的身体就会完全垮掉的,到那个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姐,我现在也不年轻了,三十二岁,三十二岁的女人,还有自己的青春梦么!”
“花,为什么不能够啊,三十多点的年纪,正是花开富贵的时候,这句话还是我在广播里听来的,我觉得特别好听,真的,花,你现在还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听姐的话,离开亮亮吧。”
“姐,要是我没有住院,这两天张奶奶也会和村支书找亮亮谈谈的。我也想好了,他改不了,我就和他不过了,我自己带着孩子出门单过。可是,孩子还太小,她们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我一想到这些,心就痛,我觉得自己对不住孩子,让她们小小年纪跟着我吃苦受罪……”
刘兰花说着说着,又不觉悲从中来。在这种进退两难的人生境遇里,舍不得放弃,也得学会放弃。因为这样的爱情,这样的感情,这样可怕的人生,真的让人觉得无望了。亮亮不会为了她和孩子们做出改变的,她能肯定,他不会改变自己的。他如果能够改变自己,就不会这样朝死里作她,他就不会把自己的不甘心,自己的不快乐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体里。
刘兰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期望自己能活得平淡一些,活得不要有那么多的沟沟壑壑。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她的期望又能否让她如愿以偿呢?她连自己都不清楚了。
“花,你现在的身体不好,听姐的话,不要想那么多,张奶奶说的话,你就听着吧,她老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一定会有办法处理你和亮亮的事情。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花,过年之前你还得忍着点,就让这个年安稳的过下去吧。”
王大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她刘兰花都懂,可是这个年真的能安稳的度过吗?刘兰花连想着都觉得无力了。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家常,很快就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候二哥此刻还在和华夏辩论什么是理想这个问题,华夏的理想似乎还处在青春的朦胧期。他真的不懂什么是理想,虽然候二哥一直都在和他聊什么是理想,但是,还没有几分钟的时间,他又把什么是理想忘得是头不着地了。
候二哥无法做出详尽的解释,因为他自己对于理想的理解还是朦朦胧胧一知半解。
所有的,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们编织青春的花环
在山岚,大地
在辽阔的草原,有群群牛羊
在广袤的宇宙,有人群涌动
在朝来朝夕,有潮落潮起
让我们编织青春的歌谣
让我们用火一样的激情
去描绘生活的灿烂
……
很多的时候,候二哥都沉浸在诗意般的激情里,也只有在这个时刻,他能忘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是无法直面她们的。她们太脆弱了,他不能够再去打击她们,他不能够让自己如此的残忍,来毁灭她们对于他的期待。
再过几天,就真的要回乡过年了,他还没有想好,这个年到底要怎样去过。生活的烦恼似乎太多了,候二哥想到憨厚老实的钱二叔,他那种朦胧的心跳,也许还在折磨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同样可怜的女人刘兰花此刻也躺在军区医院里,这人生乱了,都乱了,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走下去?未来的日子我们该做出如何的抉择?候二哥陷入了沉思,他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来来回回的寻找答案。
候二哥期望保尔柯察金的能给他指明生活的方向,他期望自己有足够的智慧,有足够的力量,来承担眼前的一切困难和一切的痛苦。保尔柯察金的用他坚定的信念告诉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信仰,你必须要努力的坚定自己的路标,生活,就是一场战斗,你要是认虚了,你就是生活的懦夫,你就是生活上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生活就是一场战斗!对,要勇敢!不放弃!沿着困难,迎难而上,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从现在起,我要活着,认真的活着,然后再挺起胸,抬起头,像个真正的战士那样,向世界宣言:我是最棒的!我是生活的强者,我一定会战胜自己的卑微和懦弱,我一定会坦荡的告诉自己的家人,老婆孩子,我,即使少了一条腿,也可以很好的活着,也可以替你们撑起一片天,撑起一个家。
钱二叔此刻还在朦胧的意识形态里,出不来,这一顿饭他就这样的昏昏噩噩的准备着。白菜没有放盐就盛放进大瓷盆里,萝卜烧干锅了,才知道,白米饭一股胡焦味,最要命的是他的手还被烧的滚烫的铁锅铲烫起了一个红肿得厉害的大水泡,那个大水泡冰晶玉洁,透亮透亮的向钱二叔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