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医生的肺腑之言,侯二哥哭了,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第一次在陈医生面前哭泣。
这样的泪水,不光是他对于自己那条被截肢的腿痛苦的哭泣,还有被陈医生这样的朋友温暖感动到哭泣。
陈医生理解眼前的侯二哥,他没有再劝说候二哥,你一定要坚强面对,侯二,你是勇敢的,你一直在和命运抗衡。因为,陈医生知道,痛苦是需要宣泄的,痛苦是要释放出来,痛苦就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的哭泣。
侯二哥抹了抹眼泪,眼前的陈医生让他感动,是陈医生用他那颗博大的胸怀温暖着他那颗孤寂的心房。
候二哥开始写诗:
#《我是一粒沙砾》
我是一粒沙砾
我把忧伤和痛苦写进寂寞的长河
在我累了的时候可以轻轻的向你倾诉
我把心酸摁进我寂寞的心河
在我无望的日子里
你可以轻轻的告诉我
一切的美好
回忆,过往
终归于喧嚣过后的宁静
我是一粒沙砾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都是我的家园
在我寂寞的时候
有风相和
有雨相伴
有荆棘坎坷
也有风停雨歇
我是一粒沙砾
我最亲爱的人啊!
请让我在你的身边
即使卑微
也要残喘苟活
因为这就是一粒沙砾
它的人生
悲壮的情歌
……
陈医生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离开病房,马上就要过大年了,他同样担心侯二哥春节期间的治疗。他是不同意侯二哥一路上颠簸,这对于他的腿部力量的恢复,腿部伤口愈合,都是不利的。
“侯二,你的腿最好不要长时间颠簸,我建议春节期间你还是住在医院里配合医生治疗比较好,伤筋动骨还需要一百天才能够恢复健康。更何况你的腿被截肢,我真诚的希望你留在医院,配合治疗。”
“陈医生,谢谢你,我侯二这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但是,半夜被鬼敲门了,这对于我的惩罚太残酷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我春节不打算回家过年,我还不能坦荡的站在家人面前,和她轻松的说我很好,我不就是少了一条腿吗?我还做不到这样的坦率。陈医生,我不要让她们担心我,我选择隐瞒,我想要让自己先接受这样的现实,只有当我自己接受了这样的痛苦现实,我才能真正的有勇气面对她们为我担心害怕失去的现实。”
“侯二,你做得很好,春节期间留在医院,我们医院对患者是有特殊照顾的。我们会有丰富的文化活动,让患者能够感受到来自新年的祝福,这个春节一定过得非常的有意义。相信我,侯二,我以一个医生的名义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感受到不一样的幸福和快乐。”
“谢谢陈医生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侯二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仔,在南京城,在钢筋与混凝土中接受命运的安排,在医院里接受您的帮助,我无以报答,只能深深的向您说声:谢谢您!这个冬天,有您不冷。”
“侯二,你是我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替你分担痛苦和忧愁,这是我的无奈,作为医生,我只能减轻你身体上的痛疼,但是我同样不能替你分担心里上的痛苦,这是作为一个医生的无力之处。我请求你的原谅,我们不光是医生和患者之间的关系,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知己。”
“谢谢陈医生,我一定努力向您学习,做一个诚实善良的人,忠诚于自己,坚守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标准,努力克服一切困难,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都要努力去克服,幸福的生活下去。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报答陈医生给予我的帮助。”
华夏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他也想要流泪,流泪了不是哭,是平凡的生活中,平凡的人和事,带给他的感动。
此时的钱二叔正在邮局寄一封家书,他要留在工地上照顾候二哥,春节就不回家了。
“这是邮政编码,请你填写。”漂亮的邮政阿姨对钱二叔说。
“我不认识字……您帮我写……写,谢谢!”
钱二叔的拧巴让漂亮的邮政阿姨想要笑,可是她过硬的专业素养让她忍住了自己的笑。
“不客气,”漂亮的邮政阿姨说。
然后就帮钱二叔写好邮政编码,连同那封家书带着钱二叔的祝福和希望,向遥远的家的方向飞去。
钱二叔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钱二叔离开了邮政局,转身向工地走去。阳光的味道很好,虽然有北风还在撕裂的吼叫,可是它影响不了钱二叔的心跳。
但是,钱二叔只要一想到闺女钱芙蓉和家里的那个小子,他的心也会疼。
“爹爹,妞妞会想你的,妞妞在家会听娘的话,带好弟弟……”
钱二叔想着闺女钱芙蓉在他离开家那天和他说的话,他当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钱二叔太窝囊了,一个大男人还要一个小孩的安慰,他接受不了闺女钱芙蓉对他这样的安慰。她应该天真的在他的怀里撒娇,她应该向他提出更多的要求,她应该和他说:
“爹爹,我要你回家给我买甜甜的糖,给我买新书包和新铅笔,我要爹爹陪我一起去玩,去镇上买好多好多的小人书……”
可是,他的闺女钱芙蓉不会撒娇,撒娇不属于她,撒娇也不能从她的生活中出现。她的母亲钱二婶不会就这样子让闺女任性的,她看不惯小孩子们每天都会在她面前撒娇的,她老婆钱二婶更看不惯那些撒娇扭捏的人。
钱二叔叹了口气,他的老婆钱二婶要是和刘兰花稍微那么的融合一点,那该有多好。
钱二叔想到刘兰花,刘兰花对他还有没有排斥的心里呢?钱二叔不知道,他特别的想要知道。可是,刘兰花总是恰到好处的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钱二叔选择去尊重和理解她,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还是从他的脑海里丢掉吧。他有闺女钱芙蓉,还有整天看着老婆钱二婶的脸色,胆战心惊的小子可怜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揪心的痛。
钱二叔不想再去想,也许,也许他的老婆钱二婶看见他挣钱回家,能改变她对孩子们和自己的看法,这个家就能多一些欢笑,多一些温暖。
此刻正在家里拿着一把扫帚的钱二婶,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坏菜菜了,哪个挨千刀的说我,说就当面说呗,背后数落人,有球本事……”
钱二婶没有想到是自己的男人钱二叔在遥远的南京城的絮叨,她还没有算好钱二叔什么时间回家过年。虽然是新年马上就要逼近,可是,过年在钱二婶的眼里就是白瞎乎钱。过年有什么好,把大把的钞票花光,这年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
每年的春节来临,钱二婶都会对钱二叔和两个孩子数落一顿,先是对钱二叔:“你个挨千刀的,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见天的不见钱,还姓钱,把这个钱字扣掉,就叫光蛋货,这样叫多好,我一点也没磕碜你……”
钱二叔灰头灰脸的坐在锅灶台底下,正准备逃离钱二婶的视线,钱二婶眼尖,伸出那条拖不起来的腿,对着钱二叔猛踹一脚,钱二叔一个挘翘,差点儿就倒在锅灶台里。
就听见钱二婶的笑声,那样的笑让钱二叔感到憋屈和压抑。
钱二叔不乐意了,他想要反击,也想要抬起头狠狠地揍她一顿,可是他那只手刚刚才抬起来,就被钱二婶狠劲的摁下去了。
“你想动手打我,你个挨千刀的,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肉,你那小身板儿有我大么?有我有力气么?”
“有!”这是钱二叔第一次和钱二婶的对决:“你要来就来明……明的,来暗的算什么本事……事。”
“来暗的,你见我来暗的么?我现在就来明的,我看你有什么胆量,你个死鬼,你说你见天的就知道在窝里斗,人家隔壁老王家老王头挣钱,挣……”
钱二婶又开始数落起钱二叔,钱二叔把头差一点儿就埋进锅灶台里,脸上碰上一脸的锅烟灰,一整张脸上写满了无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