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吃着白米饭,候二哥举着拐一步一步向卫生间挪动。
兄弟们在铺满沙砾的乡间公路上一路颠簸,终于回到家中。
华夏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家,而是背着帆布包去了候二哥家,他要见候二嫂,他要把候二哥带给候二嫂的问候第一时间送到。
候二哥家的小院门吱呀呀的响着,想必是那北风吹过的惆怅,院子里几只鸡仔悠闲的吃食,相互拍打着翅膀,“咯,咯,咯”的叫得欢。候二哥家的那条大黄狗正窝在墙角晒太阳,太阳光也不那么强烈,还带着冬的寒意。
“呜!呜!呜!”大黄狗抖抖精神,飞身向小院门口的华夏扑过来。
“大黄,是我,我是你华夏哥哥,才一年没见,大黄就忘记哥哥了?”
大黄狗瞅着满身都是尘土的华夏,舌尖舔着华夏的裤腿,哈喇子流在华夏的脚背上。
“大黄,我们抱抱吧。”
华夏把大黄的头摁进自己的怀里,大黄呜咽着,仿佛阔别多年的亲人再次相遇。
就在这个时候,候二嫂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满身疲惫的华夏,却不见自己男人的身影,心里隐隐感觉不安。
“嫂子,我回来了。”
华夏拍拍大黄的脑袋,示意大黄离开,他有事要和候二嫂说。大黄懂事的离开华夏的怀抱,继续窝在墙角晒太阳。几只鸡仔还在争相吃食打闹。
候二嫂真的没瞅见自己的男人候二,她有点失落,但是,女人特有的矜持,又让她继续保持那份想要牵手之外的淡定。
“嫂子,我哥今年春节不能回家过年,他留在工地上干活,我哥让我把他的工钱带回家,还让我把他给嫂子买的衣服和孩子们的礼物带回来了。”
华夏不等候二嫂再开口接着问他候二哥为什么没有回家过年,就急急的把自己一路上想好的话,一股脑儿向候二嫂说出来。
“不回来过年,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好啊。”
候二嫂那颗心开始堵得慌,这男人出门打工心都野了,过年连家也不想回了吗?
“嫂子,您放心吧,留在工地上还有邻村的钱二叔,不是我哥一个人,他们俩个人在一起照看着工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能够让人偷窃。我本来想留在工地,和我哥在一起玩,可是,我哥不让,他让我回家见嫂子。对了,这是我哥写给嫂子的信,我哥说嫂子只要读了他写给你的信,嫂子就一定会原谅,理解和支持他的。”
华夏说完,就把信递给候二嫂。候二嫂接过信,把信和钱放在一起用围腰包裹着。候二嫂心里一百个不愿意,随口说了一句:
“兄弟,八成是你哥不想回家,他肯定是想落个清净,那个坏菜菜的,心长歪了。”
“嫂子,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好是坏,嫂子能不知道么?”
华夏感觉自己必须要帮候二哥说点什么,可是候二哥交代自己,不能说的过多,你嫂子这个人聪明,稍稍不留意,她都能从你的话语里猜个一二,话是不能够再说多了。
“嫂子,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先回家收拾妥当,再过来回答嫂子提出来的任何问题。”
“回家收拾妥当吧,嫂子有事就去找你,兄弟路上辛苦了。”
候二嫂心里不舒服,嘴巴还是带着一股倔强,不让自己的坏情绪流露出来。这个坏菜菜的心太大了,今年能不回家过年,后年只怕是真的把这个家给忘记了。原本想着这个坏菜菜的回家过年,好好的收拾他一顿,现在可倒好,直接躲着不来家了。
华夏没有发现候二嫂心里的委屈,以及候二嫂想要说的心里话,就急促的离开了候二哥家。
候二嫂坐在靠墙根的小板凳上,打开围腰,想着要读坏菜菜给自己的信。似乎又觉得不妥,便转身走进里屋,把信和钱搁置在床头底下。
孩子们已经起床,在他们的房间里叽叽喳喳的叫嚷着,打闹着。闺女尖着嗓子喊:“妈妈,妈妈,哥哥们又打架了,你快来啊。”
候二嫂走到孩子们的房间。
“老大,你就不能让着弟弟吗?那么大的人了,还一点儿都不懂事,再打架看我不揍你。”
候二嫂对着候老大吵了起来,这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能让她省心的。站在床上打闹着的两兄弟,暂时停止了战斗。
候二嫂转身走向锅灶台,把还没有做好的早饭接着添把柴火。
候老大趁着机会,抬起脚向妹妹的小腿假装踢了一脚:“让你告状,还告状不?”
妹妹赶紧跑到锅灶台跟前,抹了一把鼻涕,说:“妈妈,大哥可厉害了,我不要再和他玩。”然后倒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看你那样子,就知道又被哥哥们给耍了吧!”
候二嫂拧了一下闺女的小鼻梁,那个坏菜菜的最喜欢自己的闺女,他一直都说闺女要富养,小子要穷养,就因为这个,两个小子没少挨揍。
“唉,日子难过还得过。”候二嫂走到前屋,翻看着华夏带回来的礼物。她把候二哥给她买的新棉袄放在床上,又把坏菜菜送给孩子们的礼物挨个的分发了。三个孩子收到礼物,高兴得在屋里蹦跳起来,大黄狗吓得躲到饭桌底下,再也不敢溜达了,几只鸡仔吓得四处逃离。
候二嫂也不想吃什么早饭,打发孩子们吃完饭,就让他们自己去玩。
候二嫂柺回自己的房间里,打开坏菜菜的来信:
“亲爱的老婆大人……”
“哎呀,羞死了,你这个坏菜菜的,小情感作祟。”候二嫂絮叨一句,可是,她的心是甜蜜的。这个坏菜菜的还没有忘了家,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老婆孩子。
读着信的一瞬间,候二嫂的心里就像是酝酿着一罐子蜜,是那种甜蜜的忧愁裹挟着自己。这样的幸福,这样靠着信与字把他和她拧巴在一起的日子,拧巴在一起的生活,伴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晚,伴着她度过酸涩的艰难时光。
繁重的农村生活,繁忙的穿梭在孩子们的打闹声中,让候二嫂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需要丈夫疼爱的女人。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改变现实生活,只能是拧巴着过自己的人生。
整整一年,坏菜菜的在外面风吹日晒,日子过得肯定还不如自己在家温暖。候二嫂抹了一把泪,一边读着坏菜菜写给自己的信。
这些调皮的情话,坏菜菜是不经常说的。只是在她生气的时候,他才会哄着她,给她写几个肉麻的字。只要有这几个肉麻的字,她的心就荡漾在爱的海洋里,潮涨潮落。他说那是因为她爱他,更胜过他爱她。
还知道吗?还知道想着让人高兴,还知道家里还有一个我!候二嫂的一颗心就这样扑通扑通的狂跳,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坏菜菜的,大过年的,怎么就不能回家过年,还让我理解你,我不想理解和支持你。我想你,真的很想你,一年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们分离彼此,过着不争朝夕的生活。
而此刻的候二哥,已经吃完了钱二叔为他做的早饭,他估摸着华夏这会已经到家,他写给她的信,她想必已经读懂了他的无奈,他渴望她的理解和包容,他渴望她能够带给他新的希望,新生活的动力。
候二哥的心跳得厉害,他听说过彼此两个深爱的人,内心深处的共鸣,这样的共鸣一定会震颤着两个人的心跳。
候二哥不能自己,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颗心就这样被牵绊着,起起又落落。
候二哥不得不重新躺进被窝里,把头埋进被窝里,任凭自己的泪水无声的滑落。
此刻的钱二叔,正在洗漱大白瓷盆子。说他的憨也好,最起码他没有候二哥那样丰富细腻的情感,他能让自己随时随地保持那颗简单的平常心。
可怜的候二哥被自己的那颗跳动的心,敏感的心,爱她的心裹挟着,是幸福,是快乐,还是苦难生活被压抑着的灵魂深处的无奈和忧伤。
生活不易,活着艰辛,分离彼此的命运,这大概就是平凡的世界里,农民工平凡的最真实的生活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