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花想趁着早晨天气不太热,去看王大姐,和王大姐在一起挑着菜篮子在新街口附近的菜市场卖菜的日子,有着太多值得珍藏的回忆。
王大姐住在横河新村,老大王伟信读完初中就不想再读书,在候二哥的工地上干了几天搬砖的活,没干几天嫌累回家。王大姐就在家附近开了间杂货铺,让王伟信在家守着杂货铺,免得这孩子在社会上闲逛学坏了,直到王伟信二十三岁结婚成家,王大姐才松了一口气。
前两年村里选村干部,王伟信被老婆挤兑着:“你靠杂货铺能混出头吗?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铺路,我觉得你先把路子铺好,村里选举干部,村民一定会投给你一票,当不了大官,吃不了官家饭,吃点村里的饭,总该可以吧。”
王伟信觉得媳妇说的在理,就把想法和王大姐说了,王大姐一听,觉得当村官这事可大可小。她想听听当家男人的意见,可是当家男人就是一闷葫芦,雷打半天也放不出来一个屁。
王大姐觉得村里能让她信任的人还是刘兰花,可是,刘兰花太忙,也没时间听她瞎掰呼。给刘兰花打电话,刘兰花的电话也一直在占线中。
王大姐又拧不过王伟信夫妻俩的絮叨,只好答应王伟信:
第一,当村官可以。
第二,当村官必须要为人民服务。
第三,当村官不能起贪念。
第四,当村官不能带头搞不正之风。
第五,当村官要实事求是不说假话谎话。
第六,当村官要为老百姓谋福利。
好家伙,王伟信夫妻一看,眼都直了,这当村官有这么多的要求,唉,您真是我的亲娘。
王大姐也不知道自个要求的有没有到位,就给在郑州吃国家饭的老二打了个电话,征求老二王大信的意见。
王大信一听就笑了,他亲娘的思想觉悟还真中,就是有点太夸大其词。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能约束他那有点儿不着调的大哥和大嫂。
在得到老二王大信的支持和鼓励后,王大姐召开了家庭会议,王大姐在会上发言,如果王伟信做不到她要求的那几条,王伟信就自觉点从村官的位置上退出来。
王大姐在电视上看过,这村官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要怎样为老百姓服务呢?王大姐问王伟信。
王伟信想了半天,也回答不出当村官怎样为老百姓服务。
这可急坏了王伟信的媳妇,她想了想,说:“妈,我看您把天鲜集团去年分红的钱拿出来给村里修路,或者是建一个养老院什么的。”
王大姐一听儿媳妇说的话也在理,老大王伟信脑子没有老二王大信脑子灵光,在村里就靠着杂货铺的营生也不能出人头地,如果能把村官当好,也是王家老祖宗香火烧的旺盛。
王大姐为了王伟信能在选举那天获得成功,就真的向村委会捐了八十八万人民币,说是要发不离八,第一步要先讨个好彩头。
就这样,王伟信成了让王家人引以为傲的村官。在这之后,王大姐又先后资助村里修路,家门口这条路也太窄了,过不去两辆车子,年年节日里乡亲们串门走亲戚,小水泥路拥堵不堪,这条路早就需要修了。
王伟信村长带头修路,也就成了村里的一段佳话。
王大姐乐此不彼,整天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与其说是王伟信当村干部,不如说是王大姐在背后的财务输出,具体拿出来多少钱,王大姐也没有仔细想过,反正这钱是没有白瞎。
这些年王大姐已经不参与天鲜蔬菜水果的买卖,一是她的脑子已经赶不上新时代了;二是担心老大夫妻俩养不了孩子,这养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得担负起养育孩子的责任。老大夫妻俩就是不着调的主,把孩子交给他们,王大姐还真就不放心。
刘兰花适合干事业,王大姐早就看出来了,天鲜蔬菜水果超市经营权王大姐全权交给了刘兰花去管理,她也落得个清静。
今儿一早,王大姐就听见喜鹊在门前的那棵大银杏树上叫得欢。农村有句老话,喜鹊叫喳喳,贵客要到家,喜事将临门。
原来喜鹊也知道刘兰花一早要回横河新村。
21路开往横河新村的公交,刘兰花早先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家的路,现变得陌生了很多。二十多年了,这条路是越走越宽敞,可在刘兰花的心里,曾经熟悉的村子,曾经有过的心酸泪还残存在她的记忆里,无法抹去。
刘兰花轻叹一声,她也算是个小有钱人,可她也没有感觉自己有多幸福快乐。年轻的时候,想着尽自己最大努力让俩个闺女幸福的生活。直到愿望的达成,她感觉自己应该可以轻松一点,可是这生意忙的永远就没有让她有闲下来的时候。
亮亮也改变了很多,家里大小事务也帮衬着打理,在业务上也有专人管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有条不羁的进行着。可是,刘兰花的心里始终是有点儿不合自己的意。
下了公交车,刘兰花给王大姐打了个电话,“姐,我到村口了。”
王大姐真没想到刘兰花这么快就到了,一激动,把死鬼男人从床上揪起来,又把王伟信夫妻俩喊起来,叮嘱王伟信夫妻去横河街买点时令蔬菜,让刘兰花尝尝鲜。
王伟信夫妻哪敢不听王大姐的话,王大姐是家里的活财神,他们还指靠着王大姐过日子。眼下王伟信在村里也是呼风唤雨,风光得很。
王大姐交代完,就领着俩孩子去村口接刘兰花。
一见到刘兰花,王大姐的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想到早先可怜的刘兰花,王大姐心里又一阵难过。
“花,你要常回家看看,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和姐唠唠,唠唠就不心烦。”
“和姐唠两句我心里就舒坦多了,俩宝贝都长大了,老大也有七岁了吧,该上学了。”
“老大,老二,快问刘奶奶好。”
两个孩子也不腼腆,一口一个刘奶奶,把刘兰花稀罕得晕头转向的。刘兰花想到亮亮说的话,别人家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们家的两个闺女谁都不着急结婚成家,他就想在家带孩子,给孩子喂奶粉,换尿不湿。
刘兰花仿佛理解了亮亮的唠叨,她也羡慕起王大姐。
王大姐始终是把家庭放在第一位,王大姐虽说是不识字,但是她的思想意识超前。
“花,你和亮亮还好吧,他现在也不能欺负你,我早就看出来,他现在一门心思都花在你身上。”
“姐,亮亮现在就是个娘们,天天在家叨叨叨的。他操心蓓蓓和蕾蕾,都过了三十的人,到现在还没结婚成家。”
王大姐心里一阵嘀咕,她的二小子王大信也是这样二半吊,每次催他快点把婚事办了,他总是说快了快了,快到现在还是没谱。
“花,你和亮亮急孩子们,我也急我家老二王大信,那小子也是光棍儿,我只要催他结婚,他就说快了快了的,这年轻人的事,真搞不懂。”
老大王伟信倒是听话,早早的结婚成家,还让王大姐有了俩个宝贝孙子。
刘兰花看着俩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打心眼里喜欢,就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别塞进俩个孩子的口袋里,说:“宝贝儿,这是刘奶奶给宝贝的红包,宝贝儿喜欢什么都可以拿着它去买。”
王大姐说不能惯着孩子。
刘兰花说:“我稀罕俩宝贝,来得匆忙也没给宝贝儿准备礼物。”
王大姐就乐呵着让孩子们收下了。
乡村变化可真大啊,过去低矮陈旧的老房子早就变成高楼,和城里已经没什么两样。
“花,你好像有些年没回村子里了。”
“嗯,姐,已经有些年了。”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王大姐有些迟疑的说。
“姐,我们俩人之间随便点不碍事。”
“那个钱二婶还那么倔吗?还在怨恨亮亮吗?我想着孩子们从小在一起玩到大,是时候该放下所有的恩怨了。”
王大姐说的话,也是刘兰花想要和王大姐唠的心里话。蕾蕾和钱励志打小就能玩到一起,这些年蕾蕾为了缓和他们俩家的关系,所做的努力刘兰花看着就心痛。刘兰花也喜欢钱励志的憨实,钱励志就像他那拧巴的父亲一样,有一颗纯粹的心。
亮亮不止一次的恳求钱二婶的谅解,希望俩个孩子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可是,钱二婶不答应,她说除非她死了,到了阴曹地府问一声挨千刀的,如果挨千刀的同意,她就不管那么多,由着钱励志胡折腾,到那个时候她反正眼不见心不烦。
“姐,我们两家的恩怨只怕是要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了。”
“花,等得了空,我去找钱二婶谈谈,都什么年代了,还抱着那种老思想活着。再说这些年你们家人一直都在赎罪,钱二婶一家人如果没有你和亮亮的照顾,说不定还在枞阳那个穷沟沟里呢。”
“姐,大哥活着的时候说过他老婆钱二婶不通人情,我现在真的能理解大哥了。”
“大兄弟是个好人,钱二婶有时候是真的不能让人理解,她能逮着谁和谁急。”
刘兰花只有在王大姐这儿才能随心说几句话。
而王大姐对刘兰花和钱二叔曾经有过的小美好情感,她是不知情的,因为刘兰花已经把他藏在心里的小角落里。每年在钱二叔的忌日里,她就默默的和他唠几句,告诉他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功夫,孩子们早过了该结婚成家的年纪。
刘兰花在王大姐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老屋转了转,老屋早已经没了踪迹,只留下昨日的回忆悠长。
一番唏嘘感慨之后,刘兰花和王大姐又去张妈的坟头磕了三个响头,张妈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快二十年,坟上已是草色萋萋,黑色蝴蝶正逆风飞翔。
“张妈,您还好吗?兰花来看您了,您一定要好好的,我现在过得很好,没让张妈失望。”
王大姐不想再看见刘兰花伤心难过,张妈是个好人,好人在地府一定会被待见,阎王爷也对好人特殊照顾。
“花,回吧,野地里风大,阴气太重,我们女人身子骨柔弱,担不起这个……”
刘兰花打小在城里长大,对于王大姐说的这些,她不懂也不想懂。一个人活着与死去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张妈老了,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自然是熬不到下一个春天。
可是,刘兰花又期待万物复苏之时,所有消失的美好都能在一瞬间惊诧在她的面前。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那些生命中已经离去的背影,只能是离去。
和王大姐回到村子,吃过午饭,刘兰花就离开了王大姐家,赶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