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这般漆黑的剑只此一把,拥有此剑的也只有一人。
“绝!”几乎同时贾真与那个小男孩陈皓叫了出来。
人未到,剑却先到。望着夜临,宫保冷哼了两声,“要出来就出来,别躲躲藏藏了,一起吧。”
话音刚落,两旁林子里蹿出三个人来,手拿布幡的相师戒,脚盘二胡的钟度安,还有就是一身黑色劲衣的绝。
贾真惊呼了一声,心道:“原来是你们,那之前在茶铺,那个店家,难怪背影这么熟悉,原来竟是你们扮的。哼,一起捉弄我么?”看到绝的出现,又惊又喜又恨,责问道:“你一直跟随我么?这两个是你请来陪你唱戏的么?”
钟度安笑道:“那你可就错了,我们刚好遇见的,只不过恰巧见到他不怀好意地跟着你,想着我们也没什么事,就跟来看看,仅此而已,你可不要把我们当作一伙的啊。”
相师戒也笑道:“的确是这样,他一个杀手怎会和我们是一伙的呢。是吧,绝兄弟?”
贾真气道:“你们都叫兄弟了,还不承认是一伙的?想骗我,没那么容易吧。”
钟度安笑道:“叫兄弟的未必是一伙儿,这年头就这兄弟二字最不值钱,是吧,绝兄弟?”
绝缓步走来,拔起夜临,拦在贾真身前,面向宫保道:“你这次没机会的。”
宫保道:“上次那一剑还没让你明白过来?”眼睛又向绝胸膛看了看,好似可以看穿一般,眯眼道:“你体内怎么还会有镇嶽的剑气?难道你受了那一剑之后,急着给那小女孩治伤,却没及时给自己祛除那些剑气?呵,你绝什么时候还这么有人性了?”
贾真心惊道:“他说什么?绝为了给我疗伤,没及时给他自己祛除剑气?怎么可能,他可是杀人魔啊,又怎会怜惜别人的性命。一定是假的,一定是的。”她心里万般不信,实在不愿接受绝会为了她而做那样的事。
绝道:“你一对三,没机会的。”
宫保望向另外两人,问道:“你们要插手?”
钟度安道:“我不插手,我只是喜欢拉二胡而已。”说着单腿着地,一腿盘起,虚空而坐,竟是拉起了二胡,音声到处,剑气缥缈。
相师戒嘿嘿笑了笑道:“我也不插手,我只不过是个算命的,喜欢看人手相而已,谁要看手相?”说着舞动起布幡来,周围立刻剑气弥漫,将宫保和那个小男孩围在其中。
绝向前一步,平举出剑,又是一道剑气出来,比先前那两道要凌厉许多。三道剑气,各自徘徊在外,且相互弥补,好似一张巨大的剑网铺开一般。
宫保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也想阻我?不自量力。”说着巨剑往地上一插,立刻,周边方圆一里的地面开始塌陷了起来,一些地方更是出现或宽或窄的裂缝,如蛛网一般由中间发散开来。
绝一把揽住贾真的腰,快速向后奔去,对着远处一个方向喊道:“萧余清,先把她带走。”
贾真心里一怔,“这萧余清还在?他不是逃跑了吗?”正想着,对面飞出一人,正是萧余清,原来他一直都躲在远处,想要伺机而动。
绝对贾真道:“在西湖剑门等我,我随后就到。”说完,一把将她抛了出去,又喊道:“护她周全,不然绝剑问候。”
“好。”萧余清快步奔来,将贾真放在背上,就往外奔去。
贾真看着绝又向那边靠去,心里忽然说不出的感动。对于他的那句“在西湖等我,我随后就到。”只觉好似哥哥的口吻,亲切而让人心安。可他偏偏不是,他只不过是一个刺客而已,一个喜欢杀人的杀手而已,姑父是他杀的,姑姑也是他杀的。他杀的是自己的亲人,而自己竟会对他心怀感激,甚至有些感动。
可笑。她忽然觉得自己又可怜又可恨,好似那忘恩负义得了报应的狼崽子。她有些愤怒,一腔怒火用力地朝萧余清砸去。
萧余清叫道:“贾姑娘,贾姑娘,你干嘛?别打了,我不是故意抛下你走的,我只是想先退回来想想办法而已,毕竟对方可是镇嶽宫保啊。”
贾真哭了起来,手也停了。萧余清放下心来,继续道:“贾姑娘,不是我不愿带你走,而是带着你根本走不了,没人可以一人一剑把你从宫保手里带走的,这可不能怨我啊。”
贾真争辩道:“谁说没有,明明就有,他就可以,他就把我带了出来。”
萧余清问道:“你说的是谁?”
贾真喃喃道:“他就可以一人一剑把我带出来,就可以一个人对抗那人而不惧,就可以从那人剑下逃生,就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你为什么烤东西可以烤得好吃,赶马车可以赶得平稳,说话也可以说得很有趣,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带走我?”她埋怨的并不是萧余清这个人,而是她自己对萧余清的好感。
她把绝和萧余清拿来做了很多比较,认为萧余清什么都好,可就是这样一个她认为什么都好的人,却在危急关头弃她而去,而那个她心里骂了千遍万遍,认为什么都不是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奋不顾身,为她挺身而出。
所以她责问的不是萧余清,而是自己。
轰!远处轰隆作响,一道巨大的气剑竟是从天而下,将那边一大片土地给砍裂了开来,地震还波及到了这边。树也倒了,房也塌了,人呢?
贾真有些担心,着急喊道:“停下,停下,我叫你停下!”
萧余清停下来道:“怎么了?咱们赶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贾真道:“放下我,我要回去找他。”
萧余清将她放下道:“你回去那不是送死吗?更何况他们打斗这么激烈,你看我们都跑这么远了,还是有可能被波及,可以想象,要是走近了,那还有命活吗?随随便便一道剑气,就会要了你的命的。”
贾真望向萧余清道:“那你呢?你能避开那些剑气吗?”
萧余清为难道:“这些剑气不是冲着我来的,一般而言,躲避它们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
贾真道:“只是你怕了,只是你是一个胆小鬼,只是你是一个懦夫,只是你只知道逃避,只是你从来都是这般懦弱无用,是不是?回答我,是不是?”
贾真冷哼了一声,“这就是男儿?这就是剑客?这就是你?哼,你凭什么拥有这男儿身,你凭什么拥有这白雪利剑,你凭什么?!”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近撕裂。
萧余清愣在原地,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得这么不堪,就算是门主或是那位高傲的剑皇,也不会如此对待自己。而这小姑娘……
“我们回去吧。”萧余清叹了一口气,说着转过身去,示意贾真上去。
这一下来得有些突然,贾真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萧余清催促道:“快啊,你不是要回去吗?怎么,怕了?”
“我怎会怕?”贾真跳上了他的背,欣喜道:“萧余清谢谢你。”
萧余清笑了笑道:“没办法,男人总是喜欢在女人面前装英雄,老毛病,几千年了,改不掉。”
贾真还是由衷道:“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我进去。”
萧余清笑道:“说这些干嘛,大家都是朋友嘛,你要是真的愿意感谢我,等到了西湖,你陪我就是,我带你去看断桥残雪,绝对的西湖第一美景,也只有陪我才有机会看得到。”说着拔出白雪,向一旁斩去,一池震颤滚来的池水立刻冰冻了起来。
贾真惊道:“这就是白雪的威力?”
萧余清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不值一提。不过话说回来,那把镇嶽不愧是排名第十的名剑,仅是一剑之威,就能将一里外的池水给震颤起来,这力量,你真的确定要去吗?”
贾真看着里面越来越浑浊的空气,越来越凌厉的剑罡,依然坚决道:“去,必须去。我不想欠他的。”
萧余清不知他们有什么事,只是一味地往里奔去。只是越是往里面走,就越是能感到剑气的纷乱,时不时就会从一旁劈砍过来一道剑罡,虽然大多都势道已去,但也不乏一些去势未尽的,突然就冒了出来。冷不防地一剑劈来,虽然砍不中,也难免让人心惊胆战。
昔年天下第一铸剑师区台子铸造镇嶽时,铸成之日,便引得泰山震颤,山鸟出林。一些个生活在泰山附近的村民,甚至听见了泰山里传出巨大的吼声,犹如山怒。
当时区台子的朋友徐秋特地赶来,见到镇嶽时,惊了一声道:“天底下竟有如此霸气雄浑的长剑,放在此处,可镇山岳吧。”
区台子闻言,便将镇嶽放在了泰山之顶,立时山静兽归,万物无音。区台子大喜,便将此剑取名为镇嶽,一直放在泰山之顶。直到后来被剑鬼拿去挑战剑圣时,这把剑才离开了泰山,后几经转折,又被人插在了城墙上,这才被宫保所得。
不过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宫保得到了镇嶽,而是镇嶽得到了宫保。
镇嶽只有在宫保手中时,才叫镇嶽,才能镇嶽。
他挥舞着巨剑,犹如天神一般,举剑砸下。轰!这块原本不错的田地,竟是转眼变成了纵横交错的乱沟曲壑。
萧余清挥剑凝结出一道冰墙,挡下那些激射而来的剑气以及泥土,大声道:“再往前就是他们战斗区了,你确定要过去吗?”
贾真心惊不已,她以为这里已经就是战斗区了,原来这还只是边缘,但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亏欠绝的人情,便道:“确定,小心一些啊。”
萧余清道:“我想不小心都难,这可是在玩命。”他飞身入场,时刻注意躲避那些凌乱的剑气,以及飞溅过来的泥土石子儿。
贾真四周观看,忽然惊呼道:“那边是什么飞过来了?”
萧余清连忙看去,只见一块巨大的,约莫有房顶那么大的一块土地飞了过来,正朝这边砸了过来。
萧余清怒喝一声,长剑一挥,便将其一分为二。但那土地炸裂刚一分开,便从里面飞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剑刺了过来,直逼向他的脖子。贾真惊呼一声:“小心!”
萧余清长剑上撩过去,挡下那一剑,然而那人迅速回转剑身,又是下劈一剑,引得萧余清不得不格挡,同时左手画了一个圆,向内拍去。萧余清背着贾真,不好阻挡,被拍中一掌,立时气血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来。
贾真叫道:“萧余清,你怎么样了?”
萧余清吐出一口血水,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道:“不碍事,轻伤而已。”实则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贾真道:“要不你放我下来,专心和他斗。”
萧余清道:“不行,你下去只怕一息都难以存活下来,还是我背着吧。”
贾真向那人看去,只见他面庞较瘦,脸色发白,双眼突出,模样丑陋,心中忍不住打了一个突,又见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点缀着血红骷髅头,后背又画了一个大大的血红篆书“鬼”字,看起来极其骇人。
贾真轻声问道:“这是?”
“九鬼。”萧余清淡淡说道,又见他手里那把剑,剑身狭长,剑铗为古兽螭吻,轻声道:“他是老九,鬼哀。”
九鬼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甚至说是最隐秘的组织,成员有九人,分别以鬼伤、鬼忧、鬼恨、鬼慕、鬼喜、鬼悔、鬼贪、鬼怒、鬼哀为代号,并无详细名字。
他们每人佩戴着一把剑,剑形状大小各不相同,但剑铗均以龙九子兽体或刻或铸或镶嵌成,因此只要见到剑铗,就可辨明他们的身份。
贾真初入江湖,并不知道这一点,问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萧余清道:“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知道,这个人很强。”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喷出。刚才那一掌出力极重,要不是他及早堤防,卸去了许多力道,恐怕当场就会死在那里。
贾真叫道:“啊,你怎么了?他什么时候伤你的?”
萧余清擦了擦血道:“贾姑娘,我可能护送你到不了里面了,这个人杀气太重了。”
贾真眼看那人一步一步走来,手里的长剑竟是发出微微的剑鸣,说道:“那你放我下来,你自己逃走吧,如果他也是为了那个,应该不会对我怎样。”
萧余清道:“那怎么行,我这堂堂男儿身说什么也不会退却的,只怕我护不住你而已。”
贾真道:“都怪我,我不该拉你一起来送死的。”
萧余清道:“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择了,自己强选的路,就算是也得走完。抱紧了,我们上。”说着,白雪一闪,顿时火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