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若冰就被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吵醒,方一凡一反常态在厨房做起了早餐。40万老爹掏了,他却丝毫没有愧色,反而满心欢喜。简直就是啃老成功之后的欢庆仪式。
若冰借送萱萱上学的名义,躲开了这顿难以下咽的早饭。
在学校门口,若冰又迎面撞上了那辆炫目的特斯拉。这次车子停地有些迟疑,带着墨镜的江雅茹再次招呼她上车。若冰没有任何犹豫和扭捏,有了女儿同学和邻居这层关系,她对江雅茹的好奇之心更甚之前。
江雅茹似乎怀着心事,虽然带着墨镜,但脸上明显多了几分憔悴,一路并不多言。
两人只简单扯了些关于孩子的事情。江雅茹也只是委婉地提醒若冰,要多关注,其实人都有伪装性,哪怕孩子也会伪装,在你面前说的、做的,很可能是装出来的,多分析一下她不经意间做的事。
若冰一下就想到了扣着指甲的萱萱,是不是这就是不经意。她心中突然又有了些焦虑,她告诉江雅茹,自己有点想当全职妈妈的冲动,可惜!没有条件。
江雅茹摘下墨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女人的世界很脆弱,可以轻轻松松被摧毁。我劝你,就算有条件也别动这个念头,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突发状况你根本无法应对。”说完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
若冰似乎觉得江雅茹摘下墨镜是有意为之,因为她清楚看到了两个浓浓的黑眼圈。不知是因为熟悉了的缘故,还是看到了江雅茹的窘态,若冰不再感受得到她先前那股傲人之气。
江雅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摘掉墨镜,露出窘态。
若冰从她形容憔悴的模样,从她突然悲观的语调中,听出了什么。看来谁都有难的时候,哪怕像江雅茹这样看起来十分优秀,活得青春自在的人。哪怕像“老大”这样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人。
到了门口,两人自然地挥手作别。这次江雅茹没有请若冰进去坐会,若冰也没有急着进门,她带着一点心疼看着江雅茹进门、关门。她在心疼江雅茹,更是心疼自己。
等江雅茹关了门,若冰又折回电梯,孤身去了医院产检。她越来越不想对着那份和年岁不符、令人厌恶的稚气和童真,那是永远支撑不起宽厚臂膀,永远成不了女人依靠的幼稚。
丈母娘郑玲昨晚,也是一夜没睡好。她回到家,连气都没喘上两口,就直接去了医院看贾青外婆,老太婆死活嚷着要出院,说是医院太憋闷,就算死也要死在家里头。郑玲哪会不知道,老太婆其实就是心疼儿子掏几块医药费,实在拿她没法儿,只得说医药费儿女各一半。一句话就安安待待住了下来。
住下就住下了,老太婆又硬让郑玲掏钱给弟弟粉一粉房子,说是房子太旧了,她住着都不舒服。
郑玲是又好笑又好气,待了没一会就回了家。回家对着老头子的遗像,又忆及陈年旧事,对着照片自说自话,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嫌老头子“闷葫芦”不说话,让她越说越冷清,一气之下索性把照片锁进了柜子里。
晚上,接到了女儿贾青的电话,说一切安好,让她宽心。宽心倒是宽心了,可这女儿家里,以后自己还能再去久待吗?就算女儿、女婿没想法,亲家母也得有想法,自己这老脸又怎么搁得下。人老了就是劳心的命。
醒来,郑玲就去了北山公园,老头子活着的时,两个人常来锻炼,周末还带着女儿贾青。她一路闲荡,偶尔碰上两个熟人聊上几句。
她是来找那棵五人环抱的大松柏的,20多年了,她时不时都会来这棵松柏的石凳下坐一坐,这里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残留着家的温馨。
郑玲一边摸着这大松柏,一边唏嘘慨然:“你也老了!这么多年,你倒成了我的伴!你瞧瞧我这头发是不是又白了?”
郑玲在石凳上坐下,依旧自顾自言语道:“老了不中用了。跟亲家母吵架,让女婿女儿嫌弃,让自己的老母亲都讨厌了。你倒是说说,你老了怎么就不招人嫌呐?你看这些筑巢的鸟儿是越来越多了。”
“大妹子,是人都要老,想开些吧。”
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郑玲吓了个激灵。她奇怪的抬头看了看这树,又环顾四周也没见有人。
正在奇怪的时候,一个六十左右的微胖男人做着扩胸运动从树后绕了出来。穿着一套舒适的深灰色棉质运动服,五官端正,眉目慈柔,红润的脸上沁着细细的汗珠。除了那微微鼓起的啤酒肚,倒是和故去的老头子有点相似。
看这样子,他在树后有一阵子了,刚才的话都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郑玲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竟泛起了少女般的红润。
男子倒是一副随缘、随性、岁喜的样子,自然地坐在了郑玲边上,坦坦然然倒也和那佛性的脸般配。
开始郑玲还有点局促,但男子很会开解,不一会儿便很是熟络,甚至有点一见如故。郑玲知道了男人姓江。他调侃自己是大江东去,英雄花发,喜欢舞文弄墨,最喜苏轼的《赤壁赋》。
这竟和故去的老头子又如出一辙。郑玲年轻时,也写得一手好字,和贾青爸爸时常切磋一二。现在和老江聊起来,多了几分亲切,更是分外投机。
聊着聊着,就又说到了儿女的事。郑玲一叹,老江也是一叹。
郑玲满腹惆怅地说道:“你说人老了是不是就多疑呢?明明是为了他们好,怎么好心就办了坏事呢?”
老江像是开解郑玲,又像是开解自己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这不算坏事,在我看来是好事,是喜事啊。”
见郑玲奇怪的看着他,老江又接着说道:“家有家难,女儿婚姻不幸,不提也罢!”
这下郑玲反过来开解起了老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彼此心头都暖暖的。
郑玲也很是奇怪,这些年来,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听自己说话,自己也很久没有这么认真跟一个人说话,更别说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那狭小的心理空间,只要稍一靠近,她就会本能抵触。今天可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