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时,郑玲已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中靠着沙发后背睡着,手上还拿着一块没吃完的豆沙包。
她接起电话,犯着迷糊地说道:“喂若棠,哦…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墨墨几点钟放学。”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家里没什么好说的,说工作她又不懂,连问墨墨几点放学也是信口胡诌的理由,只得悻悻然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她反复回味了几遍若棠说的话,语气不冷不热,似乎还夹着一丝不快。
郑玲睡意全无,心中更是烦闷。她有点后悔了,后悔跟亲家母吵架,不然至少还有个人说说话,拌两句嘴也强过独自对着空气。
一到点,郑玲就去幼儿园接外孙女墨墨。小女孩背着hello Kitty的书包,对她这个外婆不理不睬,生着闷气。
墨墨放下书包就要吃麦片。
郑玲一脸讨好:“吃蒸蛋,外婆蒸起来。”
墨墨撅着嘴:“不行!就要麦片!”
“面条呢?意大利面。”郑玲常听女儿说墨墨喜欢吃意面,试探道。
墨墨直跺脚:“麦片!麦片!就是麦片。谁叫你扔掉的!”
郑玲没办法只得带着她去超市,顺带买了三明治。
小屁孩吃着东西,一声不吭,不认好。
贾青加班,若棠也打来电话说要加班。郑玲无奈地看了一眼切好、洗好、腌好的一堆备菜,统统放进了冰箱。开火煮起了青菜豆腐皮。
墨墨在厕所叫开了:“外婆,我拉完耙耙了。”
郑玲放下锅铲,匆忙过去擦屁股,清洗了小马桶。
刚从厕所出来,墨墨朝她诡秘一笑:“好外婆,我想看动画片《猫和老鼠》。”和她一路撅着嘴斗回家,听到这一声“好外婆”,郑玲的心都要化了,哪会不应允。
连连答应着打开电视,却是白花花一片,捣鼓了一会也修不起来。
她怕小主子闹腾,一脸马屁的说道:“宝贝,电视坏了,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墨墨见小计谋得逞了,躺在沙发上抖起了小二郎腿:“不行,不能告诉爸爸妈妈,你自己修!”
郑玲看着她一副小太妹的样子,哭笑不得:“外婆哪儿会修,等下给你讲故事。”
见外婆比奶奶老实好欺负多了,墨墨索性哼了一声,背转身去,不管怎么劝就是一声不吭。
郑玲想来想去没办法,敲开了隔壁邻居的门。
城里向来“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开门的年轻人一脸警惕。
郑玲一五一十把事情讲了,还不停拜托,年轻人仍犹豫不决。一个中年女子闻声笑着走过来:“墨墨外婆?以前没怎么见过。”
郑玲面带愧色,隔壁邻居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难怪突兀。
电视修好,墨墨有滋有味地看起来。郑玲松了一口气。
年轻人刚准备出门,嗅了嗅鼻子:“阿姨,什么东西焦了!”
糟糕!郑玲一拍大腿,冲进厨房。
一阵刺鼻的焦味扑面而来,锅里的青菜豆腐皮已发干发黑,锅壁呲呲冒烟。她赶紧关上移门,把油烟机开到最大,呛得拼命咳嗽。
“阿姨,需要帮忙吗?”年轻人说着话,但并没有开门进去。
“不…用,没…没…事…”一说话,又呛进去不少烟,咳得她流泪不止。
年轻人闻言,赶紧关门离开,生怕招惹是非。
洗好锅,缓过一阵,刚准备重新烧菜,那边小主子又叫唤了。“外婆,电视怎么停了。”
听到召唤,她又连声应着屁颠颠跑过去。屏幕上跳出一道算术题“20+18=?”。
郑玲折腾半天,也没摸出门道,用手指戳起了电视屏幕。
斜躺在沙发上的小主子抗议了:“太慢了!以前奶奶都很快的!”
郑玲心中着急,手指更加卖力。
墨墨看得不耐烦,皱着眉头:“真笨!”说完又用出了转身不理人的绝招。
好不容易和外孙女关系有所缓和,怎么舍得前功尽弃。郑玲恨不得自己钻到电视里演给她看。
她拿着遥控器躲进房间,接通了女儿的视频。
贾青停下火急火燎的工作,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电视里的Tom和Jerry使命撒欢。但郑玲欢不起来,她纠结于那一丝不耐烦。菜也不烧了,就着酱油,嚼起了白饭,想嚼碎心中的委屈。
等看完动画片,一老一小就在客厅玩起了玩具。
“把佩奇给我…这是乔治!”
“帮我找一下苏茜…苏茜是一只羊,这是小狗丹尼!”墨墨显然越来越不耐烦:“你干吗要把玩具乱放!哼!”
在墨墨一声紧过一声的抱怨中,郑玲痛并快乐着,恨不得全身细胞都挤到脑子里。
好不容易搞明白这些有名有姓的小动物,墨墨又换了款式。什么小爱、乐迪、包警长,什么海底小纵队。天呐,简直是对一个年过半百老太的精神折磨。
她不停给自己打气,又一次次失望,甚至绝望…
若棠和贾青到家已快11点,以往这时墨墨早已睡熟。
两人蹑手蹑脚地开门、换鞋、关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她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若棠刚轻轻的关上门,客卧就透出一片让小两口绝望的亮光,墨墨飞奔出来:“妈妈!”
听到这声令人绝望的“妈妈”,贾青四脚朝天奔溃在客厅地板上,任由墨墨和若棠拖她,逗她,挠她痒。
丈母娘闻声从原先亲家母睡的客卧出来,尴尬地解释着。若棠心中隐隐不爽,怎么丈母娘一来好像一切都变了。
小两口就像打了一场遭遇战,很快就昏昏睡去。
郑玲却睡不着,累了一天,有太多话想对女儿说。
她想跟她解释为什么要视频打扰她,想跟她说一个人在家的孤单,想跟她说青菜豆腐皮是怎么煮焦的,还想向她请教怎么把故事讲得声情并茂,智能蛋怎么打开。
当然,她最想问问女儿,墨墨是不是在奶奶的房间更容易睡着,她这么快搬到了亲家母睡的房间合不合适,若棠对今天的事有没有想法。
可看到女儿一身疲惫,又怎么忍心再把她从床上拖起来。
郑玲呆呆地坐在床上等着什么,在抗日神剧的催眠下犯起了迷瞪……
第二天,郑玲一大早就被高架上汽车轰鸣声吵醒了,女儿一家三口还在香甜的睡梦中。她轻手轻脚起身、穿衣、梳洗,生怕吵着女儿女婿。
她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买菜。
说是买菜,其实也没什么菜可买,之前买的菜还满满当当地塞在冰箱。她在菜场里逛荡了一圈,买了些鸡蛋和蔬菜。
看看时间还早,她一边闲逛一边找到了小区里晨练的地方,老头老太们在那些器材上健着身,边上还有不少人在打太极。
她把菜篮子就地一放,在冰凉的花坛沿上闲坐一阵,想着心事,直到贾青打来电话。
进了门,女儿女婿已在卫生间洗漱,外孙女墨墨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发呆,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郑玲匆匆打了鸡蛋,又撕开一袋速冻豆沙包,手忙脚乱备起早饭,刚把打好的鸡蛋放进锅里,女儿和女婿朝着厨房说了一声:“妈,我们先走了。”
“诶,已经在烧了……”,“嘭”的一声关门,小两口已跟着出了门。
“唉”,郑玲对着手中撕开的豆沙包发愣,这怎么又剩一老一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