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中毒雾袭来,掩盖着虫子们爬动的窸窣声,所过之处,灵烬草枯。
张猎羽手持一张深紫色的符纸,咬破指尖描绘符箓,还提醒慕容道:“把那边儿几个都拖到我的阵里来。”
随着紫符在闪光中碎裂,以张猎羽为阵心的地上出现一个五角形的散发着红色光芒的边界线。
“行了,这个简易的五路迷心阵够它们找一会儿的。”满意地点了下头,张猎羽比起手刀,一个个敲晕那些还清醒的或逐渐转醒的人,只给何老一张安神符护身,转头看到开始竖眉的慕容又赶紧解释:“这个阵法有迷惑性,咱们俩是没关系的,就怕他们承受不住瞎捣乱。”
慕容依旧皱着眉,但也没有反驳,只问起曦月族的事:“这些冲着我们来的虫是被王虫控制着的吗?”
“嗯,你手上那只是痋茧······哎呀,可能是刚才入葬的那一只。”张猎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到,那女孩儿身体里的王虫竟然还没死,之前大概是处于假死休眠状态,结果我把她葬在这里,宿主本来就含有怨恨,现在看到被灭族的惨状,估计就诈尸了······”
“那她的王鸟呢?”
“呃,那只鸟也······它的妖元也在我这里。”张猎羽有些吞吐地说着,随即又嚷嚷道:“它让我把她主人的尸身带回他们一族的墓葬之地,让她好歹能与亲人相伴,我也是守约啊。”
“所以现在王虫爆发了,就没有王鸟能够压制它了是吗。”慕容忍着怒火,告诉自己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办法突围,而擒贼先擒王,他们既然不可能打得过这密密麻麻的毒虫,只能从控制他们的东西身上下手了。
“曦月人究竟是怎么控制它们的?”
“曦月一族的传承中,怀胎三月后会让孕妇伴着药汤服下一只与体制相合且呈温性的虫子,这就是初始之虫,孕妇会坚持服用后续汤药,炼制体内的虫子与胎儿相容,胎儿出生后,随着成长,自己再通过炼制其他的虫子来不断促进自己体内的虫成长,这是一种益虫,可以帮助强身健体,抵挡一部分的病害。”
“族长的传承也一样,只是他们在后期炼制时,会更多选择毒虫来促使体内的虫变得更加强大,成长为王虫,就能够牢牢控制其他的虫,但是毒性强烈的王虫很容易使主体走火入魔,损毁自身,所以需要王鸟来压制王虫。王鸟不断修炼,和主体联系紧密,对王虫主掌生杀大权,另外还能短暂控制其它的虫类,甚至能影响其余种族来保护主人。”
“另外你手中的痋茧,其实也被称为伪王虫,这是经由王鸟所挑选出及其阴毒的虫类,若种在不懂炼制之法的孕妇体内,虫子以蚕食胎儿作为养分,待生产时便会像传染病一般,迅速地掠夺来接触它的生命。这种培养伪王虫的方式就被称为‘痋术’,因其造成的可怖死相让人印象深刻,干脆就用痋术这个名字来代替曦月的养虫民俗了。”
慕容有些挣扎地问道:“为什么是在孕妇的体内。”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这些凡俗人不会运用丹田啊······”张猎羽突然睁大眼睛,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疯了!你手上这个可是痋茧!你会死的!”
“所以,你也要一起。”慕容沉声说道:“如果你愿意做王鸟来控制它,我们就有把握赌一赌了。”
张猎羽却冷眼看着他没有回应。
“我感知到你的修为与我相差无几,仅仅踏入开光初期,何以通晓心动期才可学习、掌握的万物之言?虽然你修魔入道,但气息纯净,绝无可能化血污为积累,那么你是鸟族妖修的可能就大大增加,当然也天生可通禽鸟之灵。”
张猎羽还是沉默着,倔强的神情好似在说“那又怎样!”
“现在被困于此,你我都心知肚明,即是强撑着也不过一时半刻,而你的师尊迟迟未露面,难道要我们束手待毙?我有决不能死的理由,如果你亦不想命丧在此,就与我联手一搏。”
“说得轻巧!”张猎羽终于恼火地骂道:“你以为曦月人是如何控制王鸟?那是要按下血契的!你们人族总是如此狡猾,但我可不是那些心甘情愿着道儿的笨鸟,一旦答应了,我的生死可就控制在你的手上了!你没了我照样能活,我没了你可是寸步难行!”
慕容闻言,却淡淡地笑了一声,“只说是血契,主从关系却没有定义吧。”
这下张猎羽是真的吃了一惊,甚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愿意当我的血契从者?人族竟然愿意当兽族的从者?何况你是前途坦荡的正道修者,而我在你们这些人看来可是最低微的妖修······”
“可还是不可?”慕容神色决绝。
出身于妖修中名门望族的他自小见过无数家人前辈身上的“奴印”,为了修行而委身人族修者,这件在他看来无奈可恨的事情却渐渐成为了族人们争抢的美差。
这只会印在从者身上的耻辱的烙印,每每有族人炫耀似的展示给他看,告诉他自己的“主人”是多么厉害的修者的时候,他只会觉得他们如此愚蠢。
将自己的命交到一个把你当宠物一般的人手里,需要的时候爱你,呵护你,等到有了更强力的灵宠,便将你一脚踢开,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呵呵,当然好了,对我来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美差,只不过你呢,你只怕是连尊严都踩在脚下了,以后怎么面对其他修者?你说你有决不能死的理由?还是你本就是贪生怕死之徒——不过,那又关我什么事?”张猎羽笑声狂放,“你可不要后悔啊,血契仪式我熟得很,现在立刻就开始吧!”
我可真是出息啊。
张猎羽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他右手张开,原本的皮肤慢慢被浅黄的鳞羽覆盖,棕黑色的指甲变得坚硬锋利,如同铁钩。
等到咒文印下,契约生效的那一刻,他却一阵恍惚,已经没有了刚才那兴奋的表情,反而有些冰冷地说道:“现在是在危急时刻不得已结下的血契,我自不会像人族一般无耻,你虽然是这个契约的从者,但我不会做你的主人,今天脱困后,我们两不相干,我也不会召唤和指使你,你放心吧。”
忍耐着从右边肩胛骨传来的刺痛,一种被紧紧束缚起来的感觉让慕容尤其恶心,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那面封印着刘宇的幡。
没关系的,慕容安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作为半路出家的联结者,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王鸟和王虫的炼化,因为不清楚曦月人的养虫细节,他们只能各自运用自己的方式。
张猎羽是以吞食来修行的妖修,他直接吞下了之前收集的两枚王鸟的妖元,感受着它们的妖力,以及是如何使用力量克制王虫。
慕容自然是要将蜡封中的痋茧于小腹处置入丹田,用真气代替封印,牢牢锁住躁动的虫子,再用小股灵力慢慢地梳理和安抚,来代替曦月人在身体内长久的抚育。
结界内,两人都在静静打坐,结界外迷失在阵中不断绕圈的虫子们却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它们互相殴斗、啃噬起来,渐渐地融合成更加危险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