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淼……”她声音颤抖着。
“我让你走你听到没有？”他仍然不看她的眼睛。
见他执意如此，“好……我走。”怨守的脸上很快蒙上一层寞落，转身离去。
贺淼在她的身影消失后，闭上双眼，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自闲山庄
光线昏暗，狂风骤起。此时的山庄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如墨的乌云，内部积蓄着雷电，低低的压下来，有种让人透不过气的感觉。叶沉香站在庭院的中心，一脸肃杀之气。
“呵！”
她大喝了一声，两手凌空用力向地下一撑，顿时，脚下的石板剧烈抖动，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怨灵从地面上钻出，很快便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空间，并且嘶鸣着往天上飞去。
“叶家的老小们！报仇的时间到了！”叶沉香抬头，伸展开双臂，绝美的五官因为狰狞的表情而变得扭曲，“把碧山翻遍，找出我们的仇人，还有那个背叛者！任何背叛我们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呜———！”
她的声音和上百个怨灵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回声远远地传来，把乌云压得更低了...
幽谷之中——
贺淼在昏暗里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下来了。
他打算坐起来，可只是轻微的动了动手指，筋骨的移动便引起了全身的疼痛，他不由地低低呻吟了一下。
黑暗里的另一个人听到动静，急忙走上前道：“你醒了？我扶你起来。”
他想说话，但这疼到快散架的感觉硬是夺走了他最后的一点气力，身体只能任由她摆布。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他终于能说话了，但也虚弱的早已没有了气势：“不是让你走么？还在这里干什么？”
怨守一边忙活着手头的事，一边平静地说：“我说过我不会走就不会走的，你要是不想看到我闭上眼睛就是。”
他沉默了良久，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想怎样你不知道么？”她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点哭腔，“我只会跟着你的，我没有地方可去。从我决定救你的一刻起我已经背叛了自闲山庄，那是我唯一的家我现在也回不去了！”
她冷静了一下，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唯一的使命就是为自闲山庄报仇，这是我存在的意义，但是我过的一点也不快乐。直到听见了你与你爹的对话，我才改变了我的看法，我不想再杀人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做一个普通人。但是沉香不会答应的，因为我是她复仇的工具，她不允许一个工具不听她的话。所以，和你发生的很多事情，我都只能偷偷地进行，因为稍有不慎，你我都会有危险。其实我不相信，她不知道当年是自闲山庄作孽在先，碧山派来寻仇在后，她只是被所爱的人伤的太深了，到了最后，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晋师兄从来没有爱过她，早在之前，掌门就已经把贺师姐许配给他，他不可能再爱别的女人。”
“这也可能是他最后连沉香也杀了的原因吧。”她小声道。
两人不再说话。曾经有多少的不应该，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说再多又有何用。
“但是贺淼，你知道么？”一小团火光在他边上燃起，照亮了怨守的脸，“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我都不后悔，我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仇恨，更别说人妖殊途，只要能在你身边，就算是每天生活在刀山火海中我也不怕。”
面对着她再一次的表白心迹，贺淼依然忍不住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那你呢？”怨守坚定且充满希望地看着他，“我知道的，其实你也和我一样，只不过你是被你所以为的羁绊困住了。贺淼，放下那些仇恨吧，有错的不是我们，是那些不懂得释怀的人。”
“我……”贺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轻笑了一下，直视她的双眼道：“你说的对，错不在我们。”
怨守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弯起嘴角说：“那你以后不许再赶我走了？”
贺淼笑道：“嗯。”
两人正说着，燃烧的火焰劈劈啪啪的响，渐渐散发出了一些清香。
“这？火烧起来也有味道？”贺淼发觉不对劲，疑惑地问她。
“我给你采了一些草药，你伤的太重了要及时敷药才行。把它们放在火上烤一下效果会更好，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
“劳你费心了。”
“没关系，来...”
“啊？”
“过来。”
“哦...”
“哎——”怨守看着他，有点头疼，“我是让你过来，把衣服脱了。”
“啊？！脱...脱衣服？”他像是被惊吓到的样子。
“对啊，不然你让我怎么给你上药？”怨守理所应当地说
“哦，好，好吧”
他解开衣带，裸露出小麦色皮肤的上身，可以看到几乎每一块肌肉上都分布着几条或大或小的伤痕，轻的皮外伤，重的似乎已能见筋骨，触目惊心。
“怎么样？”贺淼忽然侧过头问道。
脸庞已经微微通红起来的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问你怎么样？”
莫名的她的脸更红了，低头用力地揉碎着手中的草药：“我...这...”
贺淼愣了片刻，总算是明白了，无奈道：“我是问你伤的怎么样？”
“哈？你是这个意思啊？”她赶紧说道：“有些伤口挺深的，有些的话，皮外伤。”
“知道了。你刚才以为我是哪个意思？”贺淼继续问道。
“我，我刚才，”她又开始支吾起来，而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冲着他道：“你把话好好说清楚不行啊？”
“我说的很清楚，是你自己想歪了。”贺淼毫不犹豫的指出。
“你...！”脑羞的她最终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我不帮你敷了，你自己搞定吧！我才不管你。”
说着便快步跑出去老远。
“喂！喂！你回来！”
“......”
怨守倔得很，死活不肯回来，之后还是贺淼自己勉强敷上了药，再勉强找到她道了歉，她才愿意回来。
正值夏秋交替之际，晴朗的夜晚山谷之中处处是虫鸣蛙叫，怨守靠在一棵树干上，无法入眠。
她起身看了看身旁的贺淼，轻轻把头挨到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他问。
“我们以后怎么办？沉香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先在这里躲一阵子吧，我如今有伤，很难护你周全，出去只能更加危险。”
她没有说话，贴紧他的胸口，听到那里传来铿锵有力的心跳，才安心一些。
“现在我们身边只有它了，”贺淼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怨守一看，是《碧山令》。
“碧山秘籍？你把它带着？”
“门派留下来的东西，哪敢随便放下。”贺淼看着手中的秘籍，“如果叶沉香真的找来，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胜算了。”
“你是要修习碧山令么？”
“没错，而且要快。”
“不行，”怨守摇摇头，“你现在伤还没养好，强加修习只会事倍功半。”
“我们没有时间了，叶沉香随时会找来。不要太担心我，我之前修炼过一些，并没有什么副作用，我想如果善加利用，可能还会对伤势的恢复有所帮助。”
“那，那好吧。不过你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要逞强。”
“嗯！”
接下来的日子里，贺淼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研究碧山令上，怨守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短短几天，就已经大致掌握了秘籍中的主要精髓。
然而，命运不会随意改变它的走向，叶沉香召唤出来的怨灵，终是找到了他们。
变故突如其来，原本还是晴空万里，霎时间就乌云密布，有看不见的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两人。
“怎么回事？”
“像是有怨灵。”怨守皱眉。
“怨灵为什么会找上我们？”贺淼问，但很快也就猜到了答案：“是叶沉香？！”
“我曾经听沉香说过，当年自闲山庄的人惨死后，和她一样，心有不甘，化为了怨灵，久久不愿超度。如果这真的是怨灵所为，那么肯定是她招来寻找我们的！那想必，她很快也会出现了……”
“看来，这次我们躲不掉了。”贺淼凝神思考片刻，拉过她的肩道：“怨守，你现在就走，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我，我不走，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要一起面对！”
“怨守，你不懂！”贺淼按住她的肩，“叶沉香最主要的目的是我，你现在走，走远了不要让她找到，忘记过去的所有事情，重新开始。我会为你拖延时间。”
怨守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在你身边！要走一起走！”
贺淼还想劝她，可旁边已经响起了叶沉香的声音：“别走了，走什么呀？留在这里当对亡命鸳鸯不也挺好么？”
红衣翻飞，叶沉香在半空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怨灵集中起来。
贺淼走到怨守前面，对着天空道：“叶沉香，你的目标是我，只有你我能代表自闲山庄和碧山派的恩怨，休要伤及无辜，也不需要你后面那些怨灵来掺合！”
“哼！掺合？”她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身后的这些都是自闲山庄冤死的亡灵！对于他们而言，你就是最大的仇人！至于你说的无辜，应该就是怨守吧？真搞不懂这个妖怪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别忘了人和妖在一起是会遭天谴！”
“我才不怕。倒是你，沉香，”怨守走出来，义正严辞道：“你收手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况且当年还是自闲山庄先动的手，你难道就没有想过……”
“够了！闭嘴！”叶沉香怒道，“怨守，你好歹也是自闲山庄的人，如今私通仇家我还没有杀你已经是对你的善良。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旁边这个人，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怨守无畏地直视她的眼睛：“抱歉，我现在和自闲山庄已经没有关系了，不会再听你的指令。你原不原谅我，不也一样要杀我么？”
“好，这可是你说的！别怪我不客气！上！”
叶沉香一声令下，一百多个怨灵蜂拥而来，它们虽没有尖利的牙齿和健壮的的四肢，但所过之处，均成一片狼籍。
贺淼飞身而起，使出碧山派的武功，接连击倒了几个怨灵，怨守也没闲着，在身后运起灵力，几下功夫就把怨灵打得魂飞魄散。
两人相互配合，占了上风，贺淼还是尽量靠近她，小心地保护在身侧，并低声道：“等会儿我杀出一条路，你就走。”
“你就这么不讲信用么？”怨守罕见地反驳他，“我不想走，你再怎样也没用。”
贺淼语气柔软了一点：“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你先走，待会儿我来找你好么？”
怨守愣了愣神，就在这个分心的时刻，一只怨灵直扑过来，快要攻击到她的手臂！
“刷——”
贺淼冲到她面前，一拳就打飞，但一只倒下了，几十只又前仆后继地涌上来，贺淼把怨守扯开到安全的位置，道：“注意你后面，有一个怨灵集中的比较少的地方，你就从那里走！”
“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快走！”贺淼说完，用力把她一推，二人远离了对方，之间的空隙立刻挤满了咆哮的怨灵。
“贺淼！”她含着泪大喊。
贺淼的身影已经被重重的怨灵包围，一片灰黑中传出他急促的声音：“怨守，这件事情本就与你无关，我不想把你牵扯进危险之中。掌门临终之际要我们不要报仇，但事情发展至今，也终要有一个了结。呵，假如我们中最后真的只能有一个活下来，那么怨守，你一定要答应我...”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几乎所以的怨灵都集中在他身边，怨守边流泪边砍杀着怨灵，心痛的大喊着：“答应你什么？！你继续说啊！你继续跟我说话贺淼！”
她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叶沉香，此时的她绕到怨守身后，狠狠地一击偷袭，她瞬间觉得气血翻涌，“噗！”，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这是你欠我的。”叶沉香看着倒在地上的她，“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等到那小子尸骨无存，我再慢慢收拾你。”
说着便想加入到怨灵的战局中，不料怨守挣扎着起身，重新运起灵力，像她刚刚那样一掌击去，叶沉香顿时停止在原地，动弹不得，红色光芒如同火焰一般，把她牢牢禁锢。
争取到时间，怨守继续在外围进攻怨灵，奈何数目过多，迟迟不见在中心的贺淼，泪水一遍又一遍模糊双眼，她已经不再去擦了。
——贺淼，我告诉你你一要给我坚持住，我绝对不会走的，你要是死了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还是有好多的怨灵，她的手渐渐抬不起来了，眼睛也好干涩啊......不行，贺淼那傻瓜还在里面，不能放弃！
既然不能放弃，那只能这样了。
她飞到更远的天上，紧握着拳，调动起全身的力量。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她猛地松开手，冲天的红光自她身体发出，迅速覆盖了方圆几十里的地域，汹涌的气浪掀翻了谷中所有的植被。触碰到这红光，怨灵一下便化为轻烟消失，残存的逃的逃，被重创的被重创，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它们骇人的尖锐惨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