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笔啊!听说大宁在与魇岚自仙迹现世后就没消停过,打完停,停了没多久又继续打。这断断续续地打了四十多年,大宁一点好都没讨着,净挨打。十三年前覆江滩一战后更失了北蛮十三州,此后边境步步收缩。可现在这一看,好似都没伤筋动骨似的!”陆当阳道。
唐玉歌傲然道:“那可是为了抢我表姐,可不得下点血本?”
顾燕笑道:“即便是如今富得流油的大宁朝,要想从魇岚手里抢人,还是不容易的。”
陆当阳撇了撇嘴:“钱再多,买的来老婆,买的来贴心人吗?要我看,这世家皇室的子女,还真没咱......我这样的活得舒坦。”
顾燕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钱买不来贴心人,但没有钱,没有权势,说不定连自己的贴心人都保不住。譬如说这魇岚的三皇子,他若无这层身份,碰上大宁太子与他争抢,他敢说个不字吗?”
陆当阳听了觉得有理,刚欲点头,顾燕忽然摆了摆手道:“不不不,话也不该如此说。那大宁太子正因为敏月是魇岚皇子,为了掣肘唐门与魇岚再进一步加深关系,才来求娶知可小姐。否则,若是一介草芥民女,也入不了他堂堂东宫太子的眼,安全的很。呵,这样一来,果成了因,倒真不知这权势究竟是不是好东西了。”他自语着,苦笑着摇了摇头。
陆当阳听了莫名其妙:“你这一会儿一个论调,耍我呢?”
顾燕笑道:“纯是我个人胡言,陆兄听罢忘了就好,无甚紧要。”
唐玉歌“咦”了一声,道:“爹爹和小姑似乎很不高兴,蜀中的天灾有救了,他们为什么还愁眉苦脸的。”
几十年兄妹做下来,唐觉自然看得懂妹妹的眼神——事无转圜前,不可轻易答应。
他放下这份着实烫手的礼单,努力平复心中思绪,道:“代我向宁帝致谢。有此一遭,我可坦句肺腑之言:有我作主的一天,宁不负唐,则唐不叛宁。”
楚世祥脸上的笑容愈浓,衬着一头白发和一对白眉,仍可隐约见其年轻时的风采:“唐门主言重了,大宁既有心与唐门结亲,这不过是应份之事。”
三句不离结亲,老狐狸逼得可真紧,唐凤奕想到。
“爹爹和小姑在犹豫什么啊?这白送上门来的好处,还不吃吗?”
顾燕看着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仿佛恨不得走进去替他们做决定一般,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唐玉歌整个人从门上扒拉了下来,道:“你别将事情想得这么容易好不好?”
唐玉歌一脸不快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啊,你说我讲得不对吗?”
顾燕伸出手,愣了一下,又摆了摆,道:“也不是不对。只是你看得太片面。”
唐玉歌跺脚气急:“怎么片面了?你知道这几个月我出去看见的什么吗?蜀中曾是整个中土最富庶的地域之一,天下所有的商人都为了能拿到一张到蜀中行商的通关文证争来抢去,现在却饿殍遍野,哪还有半分天府之国的样子?我有那么几天就躲在马车里,什么都不敢看,不敢听,我甚至连饭都吃不下,我觉得我多吃一粒米就像多害了一条命一样,现在有这么好的救济来源,为什么要拒之门外?”
顾燕和陆当阳都张大了嘴看着她。
两人:“你......”
唐玉歌猛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脸上飞快浮上了两朵红晕,支吾着道:“我......怎......怎么了?”
顾燕:“太敏感了吧!”
陆当阳:“太矫情了吧!”
“你们!”少女气结,轻哼了一声,顾自跑开。
顾燕本想放大声音唤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直接追上去。
陆当阳扯住他:“管这妮子干啥?这里的热闹没看完呢。”
“你这,”顾燕无奈地摇摇头,“我大概都知道后续了,没什么好看的,陆兄你......爱看就继续看着吧。”
陆当阳立在原地,呆了半晌,才追向顾燕所在方向。
“等等我!”
......
朱虹厅内的氛围有些许凝重。
唐觉试图缓和下气氛,道:“无论如何,唐门非常感激大宁此次仗义执手。
楚世祥轻咳了两声,道:“既如此,门主可否给出准确回复,或是请出知可小姐自己,询其意愿?”
他说罢,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阿莱。后者依旧老神在在地坐着,不发一言。
可真沉得住气。但此时冷静,还有用么?老太监心想。
唐觉见阿莱仍无表态,是以想再使一个拖字诀,道:“此事还需再——”
“我记得阿莱先生说此番前来,亦有所求,不妨先说说,我兄妹二人好一并决断。”唐凤弈打断了兄长的话,笑着道。
唐觉疑惑着看着妹妹。
唐凤弈向哥哥点了点头,示意可行。
楚世祥摩挲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道:“唐二当家,老奴正与唐门主商议此事,何以顾左右而言它?”他声调虽轻,听起来绵软无力,却自带一副慑人的气度。
唐觉沉吟了一下,道:“楚总管不必着急,舍妹也说了,二事可一同决断,且听阿莱先生述说完毕不迟,唐觉抱歉。”
还是莫要逼太紧来得合适,老太监暗忖道,是以轻轻点了点头。
阿莱睁开眼看向唐觉,转过头,眯着眼笑了笑,两绺胡须被扯动,向上翘起。他站起身,身体朝着唐觉二人,目光中从未离开楚世祥。
他又是“嘿嘿”地笑了两声,收回目光,向唐觉拱手道:“上回来时,我曾与唐门主言明,三皇子敏月殿下即将行成年礼,届时可否与唐门接一桩亲。”
唐觉肯定道:“是我当时确实答应了。不仅如此,我还许诺阿莱先生到时可在唐门上下年龄相当、且未许嫁的女子中任选一位,作为王妃嫁予敏月皇子,亦即如今的熙英王。”
阿莱将两只布满茧子的手互相抄进宽大的衣袖了,道:“那么,老朽暂时挑出人选了。”
“谁?”
“三小姐,玉歌。”
......
别看唐玉歌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跑起来一溜烟的,可是真快,顾燕费了好长时间才追上,他一把拉住唐玉歌,饶是他平日里体力不错,却也喘起了粗气。他抬头看了眼脸不红气不喘的少女,惊诧道:“你跑这么久,不累么?”
唐玉歌有些好笑地盯着他道:“我不累啊,是你太虚了吧。”
“我虚?!”顾燕猛地直起了背,挺起胸,不料忽地岔了气,又弯下腰一阵猛烈地咳嗽。
唐玉歌忙上前帮他拍背,一边憋着笑道:“好了,你不用急,我也不是真生气。我只是有些想不通爹爹和小姑在顾虑些什么。”
顾燕换了换气,道:“个中原由,我大致已猜出,听我慢慢与你解释。”
此时陆当阳刚好追上来,听见了她的话,连忙扯着个大嗓门远远地喊道:“哎哎哎,我也要听听。”
他急匆匆地赶到两人面前,道:“你说的,后续你都知道了,你得给爷讲清楚。”
唐玉歌好奇地问他:“你知道些什么了?”
顾燕走到一旁,寻了个石凳坐下,陷入了沉思。
陆当阳和唐玉歌面面相觑,有一起看着他。
良久,顾燕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开口道:“玉歌,你只见到大宁朝将大批物资金银送来救助,看似是帮了唐门一大把,却没有想到他们投入这许多的目的何在?”
唐玉歌即答道:“我怎么不知?不就是向唐门示好,希望父亲允了这桩联姻,可即便父亲不答应,已经出手送到人手里的钱粮,大宁朝还能腆着脸收回去不成?”
顾燕摇头道:“他们当然不会收回,因为这些钱粮本就不是用来讨好唐门的。”
“那是为谁?”
“你想想这些东西的直接受益人是谁?”
陆当阳抢着道:“受灾的百姓嘛。”
唐玉歌呆滞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道:“难不成?”
顾燕点头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借赈灾之机,赚取蜀中八十万百姓的民心,为他们此番联姻造势,造大势。”
陆当阳也反应过来:“我懂了,先取得老百姓信任爱戴,再把此行的目的展露出去,用民意来打压唐门。”
顾燕冷笑一声道:“诸葛孔明二气周瑜时用的套路。老是老了些,不过投入够多,辐射面广,依旧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