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承明殿内一片嘈杂。朝中大员都在讨论着昨日灌夫酒后的不敬行为!
刘彻高座御案后望着下面下面俯首帖耳窃窃私语的朝中大员,把太史弹劾灌夫的奏本拿在手里问丞相田蚡道:
“丞相,昨日灌夫大闹了你的相府,你认为应该如何办好呢?”
田蚡早知道刘彻有此一问,便义正严辞的说道:
“圣上,灌夫不仅仅闹的是臣的相府,更重要的是他辱骂程不识和灌贤两位朝中要员,这是对朝廷的大不敬!臣职责所在已经把灌夫收监,等圣上裁定后按律治罪。”
窦婴听田蚡听完也出班站立,奏明刘彻道:
“圣上灌夫乃事一名武官,景帝时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灌夫手持戈戟冲入到强大的吴军中,身受创伤几十处,名声在全军数第一,这是天下的勇士,如果不是有特别大的罪恶,只是因为喝了酒而引起口舌之争,并无对朝廷不敬的意思!”
刘彻点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田蚡也出班说道:
“灌夫如果只是闹了臣的相府,臣可以不追究,但是臣的宾客都是奉了王太后的旨已来的,灌夫辱骂宾客这就是对太后的大不敬,怎么说只是口舌之争呢!”
刘彻也是点点头。
朝中很多大员都在揣摩圣意,如今看圣上刘彻即认可窦婴也认可田蚡。一时都左顾右盼等着事情的发展,刘彻嘴角微微上扬手指着下面的大臣讲道:“你们认为如何?”
下面的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做着出头鸟,于是把头埋的更低了。刘彻此时佯装发怒道:
“你们食的是朝廷的俸禄,不是哪一个大臣的。平时你们在给朕的奏本里,对他们的处事长短品头论足,如今当着他们的面怎么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田蚡和窦婴没想到刚才还满脸笑意的刘彻怎么会突然发怒,而且矛头直指他们二人。刚才还侃侃而谈的二人一下也不知道如何办了,只得双手垂立,等着刘彻的继续训话。
刘彻见众大臣都不讲话,于是立刻御案走下台阶,来到大臣主爵都尉汲黯身边问道:
“你知识渊博,主政有方你来讲一下!”
汲黯没想到圣上刘彻会这样问自己,但多年的政坛经验汲黯告诉自己如何回答都不会得到圣上满意,现在唯有找“替罪羊”才最合适。
于是汲黯点头道:
“臣觉得他们二位讲的都有道理,不如交给廷尉??!”
话还没有说完,刘彻已经明白了汲黯的路数,于是摆手让他不要再讲。然后来到内史郑当时身边问道:
“大臣的功过是非多由内史评说,那你来讲一下!”
郑当时低者头眼睛转向田蚡,刘彻盛怒道:
“朕是让你回答,你眼睛乱看什么,你平时指点别人的勇气哪里去啦?”
众大臣谁也没有想到本以为轻松度过的一天变得如此难熬。现在一个个跪倒在地,把头埋进自己宽大的官袍里,生怕刘彻注意到自己。
刘彻把袍袖一摆,转身来到御案后。对着下面跪倒的大臣言道:
“你们都是朝廷重臣本当建言献策主政一方,今日这种情形让朕很失望。朕希望是你们没有准备好,明日朝会再议此事,朕一定要个结果!”
说完转身罢朝,留下一地跪着的大臣。
田蚡首先气呼呼的从地上爬起来,望了望地上的大臣。心想:你们这些人平时到我府门一个个都说对我马首是瞻,今日遇见如此小事一个个却如哑巴一般,不敢多说一句,看来关键时刻这些人是指望不上的。气氛的说道:
“望大人门好好休息,明日好给圣上一个交代!”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未央宫!
窦婴也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的走出了承明殿。窦婴回到家中,他的夫人立刻过来问今日朝中的情况。窦婴无力的摆了摆手。夫人看到如此已经明白了情况,劝窦婴道:
“灌夫这次得罪了田蚡,田蚡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一定容不下他的。你即使拼了性命也不一定可以救的下来,何必为了灌夫让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窦婴回道:
“我和灌夫名为主臣,却是知音!这几年失势之后,平日里趋炎附势的人都不敢再等我这大将军府,只有灌夫待我一如从前。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命赴黄泉!我的爵位本来就是我自己拿命换来的,失掉了又能怎样?总好过田蚡那个佞幸之臣。”
夫人连忙过来让窦婴不要再说下去,小声说道:
“如今到处都有田蚡的耳目,小心属耳垣墙召开祸端!”
窦婴也知道夫人说的有理,轻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话!
窦婴夫人说的很对,现在田蚡得势很多人都自愿成了他的耳目。窦婴说的话也很快传到了田蚡耳中!
田蚡眯着眼,口中喃喃的说道:
“窦婴说的对啊!我确是佞幸之臣。但是我自己这样说可以,你窦婴既然对灌夫如此有情,那就和他一起去好了!”
田蚡立刻一方面让心腹人联络党羽,明日要弹劾窦婴让他永难翻身。另一方面派人送信给自己的姐姐王太后,让他给刘彻施加压力!
第二日东宫内,朝廷大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不是灌夫的事情了,而是一下边缘小吏竟然出现在了朝廷上。
刘彻在御案后观察着朝廷大员的反应,刘彻伸出双手示意众大臣安静。然后起身讲道:
“昨日大家都不愿多言,为何今日如此踊跃!”
众臣都没有讲话,刘彻环顾了一下接着说道:
“昨日罢朝之后朕做了两件事,第一是去了一趟武库,朕很久没有去武库啦,没想到武库从高祖到现在尽七十年,里面的兵器仍然锋利无比!这都是戍卫们尽职尽责每日擦拭的结果啊!”
大臣们知道刘彻这是在借此机会讽刺自己,一个个低下了头。刘彻接着说道:
“第二件事就是找了些政绩显著的官吏,问了他们对灌夫事情的看法。他们直言不讳见解独到!他们没有资格出现在朝堂,所以很多人都可能不认识他们。今日朕把他们叫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说着来到这些人身边挨个介绍道:
“庄助、枚皋、吾邱、主父偃、东方朔、司马相如、朱买臣、徐乐??”
刘彻一个个介绍完,旁边的大臣终于忍不住发生道:
“圣上这些人臣等大部分都认识,他们确实政绩卓著。但不可大用啊!”
刘彻听完问道:
“为什么?”
“我大汉从来以道家治国经历已经六七十年了,如今一派安定祥和。可是这些人都崇信儒家,如果这些人大用恐怕我大汉朝就危险了啊!”
大臣们纷纷言道。
刘彻有回到御案后居高临下对下面的大臣们说道:
“老子在《道德经》里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可见大小同理,治发相通!这些人只是信奉儒家学说却可以政绩卓著,众位大臣身居高位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讲,这是何原?”
众大臣这才知道刘彻原来早有预谋,特别是田蚡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是个傀儡,只是现在仍被需要而已。
刘彻见众大臣都默不作声,一起无声的抗议。刘彻也不敢一下就和这么多大臣闹翻,于是缓和的说道:
“今日朕只是让他们这些人来“激励”一下大家。你们不要多想,至于这些人的任用还要从长计议呢?现在我们仍说灌夫的事!”
刘彻转移了话题,众大臣也确实被“激励”到了,这时一个个踊跃发言。太史郑当时首先说道:
“圣上,臣昨日回去立刻派人调查了一下灌夫。可以肯定灌夫绝不是大将军窦婴嘴里说的仅仅是酗酒乱性!灌夫表面上看起来忠厚朴实,但是他在老家颍川圈占良田万亩,豢养闲散门口千余人,欺男霸女横行乡里,颍川百姓苦灌氏久矣。便有儿歌言道: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灭!如今颍河水混浊不堪,想是天意灌氏当诛!请圣上明察。”
大史郑当时讲完,其他大臣纷纷附和。更有一些大臣拿出了颍川百姓告状的奏书拿给刘彻看。
刘彻放在御案上看了一遍,讲道:
“若这些都是事实,灌夫其心可诛,其族当灭啊!”
窦婴看今日大臣们一窝蜂的指责灌夫,连忙出班站立奏报刘彻道:
“灌夫当年勇冠三军,披坚执锐杀入吴军为大汉立下战功。不过是个性格直率的人,又没有犯下滔天罪行,上天怎会诛他呢?请圣上思量!”
田蚡看窦婴发言,也立刻出班讲道:
“圣上,臣乃百官之首。早以接到下级官员的奏报说灌夫家族在颍川侵占皇土,欺压百姓。家中累计巨万财富,这次灌夫又公开违逆太后的旨意。这些都已经证据确凿。”
说着便把颍川太守的证言放到了刘彻的御案上。
刘彻看完一阵暴怒,把竹简狠狠的扔在地上。窦婴心中一凉,他知道灌夫在颍川家中累积了不少财富,这些在平时都是无害的。但是这时却被人利用起来!如今只有鱼死网破了!想到这里窦婴对刘彻深施一礼,哭着说道:
“灌夫家有积财也不能说明什么,请问田蚡大人你家里的财富少吗,天地少吗,半年前你还让籍福来我府上想要夺我城南土地。我虽然年事已高,但不糊涂,这些在堂里的大人谁没有给你送过金银,谁没有给过你良田!甚至你还和淮南王说当今圣上年少轻狂呢。这不是大不敬吗?”
窦婴说完这句话,刘彻就知道窦婴完了。他完全把自己放在了朝廷所有人的对立面上,现在就连自己恐怕也救不了他。
田蚡看到窦婴已经失去了理智,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他一下得罪了所有人,没有人在会站在他那边。于是田蚡从容的问窦婴道:
“你休要含血喷人,你有证据吗?”
窦婴气急的望了一圈,所有人都躲避窦婴的目光,一些熟识甚至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窦婴!
窦婴感到浑身颤抖,用手指了一下田蚡道:
“你一个佞幸之臣,一心只知道揣摩圣意,弄一些奇淫巧计糊弄圣上。敛财圈地积财数百万,你毫无功绩却身居高位。最近还抢占燕王女儿,逼反燕王府门客。你这大汉的蛀虫!”
窦婴说的话每一句都击在了田蚡的心上,但想起了韩安国给他讲的话。于是大胆的讲道:
“天下幸而太平无事,我才得以做皇上的心腹,爱好音乐、狗马和田宅。我所喜欢的不过是歌伎艺人、巧匠这一些人,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讨论,腹诽心谤深怀对朝廷的不满,不是抬头观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好让他们立功成事。我倒不明白魏其侯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窦婴没想到田蚡会舍重取轻,却把自己逼上绝路。窦婴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所有大臣现在都不站在自己这边。窦婴一下感到极端的无助,像战场上自己被重重包围一般!窦婴脸上渐渐变的难看,两条腿不受控制一步步的走向田蚡。
田蚡望着窦婴狰狞的脸,身上虚汗慢慢浸透了衣衫。一直都养尊处优的田被吓得连连后退,不禁的喊道:
“来人啊!快把他绑起来。”
羽林尉听到声音一下闯了进来,立在了田蚡和窦婴身旁,等着刘彻的命令。御案后的刘彻望着下面的窦婴和田蚡。
他挑起的将相之争,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灭掉“将”。但刘彻被窦婴和灌夫的情谊所感动,一时经不忍心下令。
这时御史大夫韩安国提醒道:
“圣上,这件事口说无凭。请圣上派专人彻查为好!”
刘彻无奈,只得下旨道:
“着廷尉张汤彻查灌夫侵扰百姓,霸占官田,凌轹宗室,侵犯骨肉。窦婴隐秘藏奸,图谋不轨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