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二年,也就是公元724年,在经过了十几年的努力,大唐已显露出了盛世的气象。看到国家在蒸蒸日上,皇帝、大臣、百姓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开元时代,确实是一个奋进的时代,同样也是一个值得国民自豪的时代,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与有荣焉。面对这个大唐盛世,李隆基应该是最自豪的一个,正是他,把一个矛盾重重、灾难不断的国家打造成了一个欣欣向荣、傲视天下的泱泱大国。每当想起过去的种种奋斗历程,李隆基就会喜不自胜,他恨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记住他在任时的丰功伟绩。当时担当宰相一职的张说看出了李隆基有名留青史的心思,揣明了圣意,他就开始撺掇皇帝,“现在天下太平,陛下应该去泰山封禅祭天。”李隆基早就有这个想法——封禅。从秦始皇一统天下开始,封禅泰山就成了历代帝王们做梦都想干的事。只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帝王都有这种前往泰山上封禅的资格。要想去泰山,首先你得有一番伟大的功业。秦始皇嬴政消灭六国、统一天下,汉武帝刘彻驱除匈奴、威震四方,像这样的伟大君主去泰山的话,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在他们之后的帝王若想去泰山封禅,首先要掂量的就是自己的能力和成绩。
就连杨坚这样的一代明君都没去泰山,不够级别的皇帝去了,岂不是小丑做戏,让人嗤笑?李隆基有没有资格呢?他认为自己太有资格了!一次次挽救李唐王朝的人是谁?使帝国走上正途的是谁?励精图治、尽心治国的是谁?开创大唐最高GNP的人是谁?当然是他李隆基,只有一个李隆基。而且,自己的祖父李治、祖母武则天都曾封禅过,有例可循,他理应追随他们的光辉足迹。张说呢,他怂恿李隆基去封禅,可不只是为了让皇上高兴,他也有他自己的算盘。张说是个有抱负的人,也是个名利心重的人,他有能力把工作做好,也希望更多的人认可自己,后世的人能赞扬自己。如何稳固自己的功绩?一是继续做好工作,二要让别人看到、让史书记下来,封禅这个活动无疑最能满足张说的虚荣心。在万众瞩目的封禅典礼上,自己作为宰相陪在皇帝身边,身后的史官奋笔疾书。想着这情形,张说飘飘然,步子都踩不稳了。既然皇上也有这个意思,说做就做吧。张说大笔一挥,修书一封,在开元十二年农历十一月的一天,上书请求皇帝前去泰山封禅。张说是文场状元,这封上书写得富丽堂皇,把李隆基的功绩夸上天,再代表群臣表示愿意随同封禅的意愿。
张说刚说完提议,当即就有人反对,反对的人竟然是宰相源乾曜。前面说过,源乾曜是根老油条,深得做官精髓,轻易不得罪人。他竟然反对张说,满朝文武还挺意外。源乾曜也知道,张说的攻击性和张嘉贞不相上下,不,比张嘉贞更高一筹,所以才能把张嘉贞挤跑。张说当上宰相后,源乾曜发挥他的退让功夫,张说说一,他不说二;张说向东,他绝不往西,什么事都依着张说。不过,在封禅问题上,源乾曜不想附和张说了。源乾曜这个人,油是油了点,但要是只靠油滑,他不会被挑剔的李隆基选为宰相。源乾曜的优点是稳重,有大局观,重视根本问题。他认为封禅这件事华而不实、劳民伤财,不做也罢。看到李隆基和张说头脑发热要去封禅,源乾曜不得不站出来。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老油条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源乾曜最大的优点,就是对本职工作尽心尽力。这一次,源乾曜可没讨到好,不但李隆基和张说想封禅,大臣们也想借机旅游一下,热闹一下,得到些封赏。辛苦工作这么久,谁不想犒劳一下自己?源乾曜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止,大家只能一起忽略他了。源乾曜被忽略还有个重要原因,他的位置虽高,说话却没什么分量。
平时,人们看到他跟在张说后面唯唯诺诺,早就习惯不把他当回事。日子一久,即使他真的发表个什么意见,人们依照惯性,仍然不把他当回事。源乾曜被冷在一边,张说继续倡议。当年武则天想当皇帝,武三思先是上书,再是请愿,最后连李旦也出来一请再请,武则天这才“勉为其难”地当了大周国的皇帝。这一回,张说也照搬了这一套“一请再请”。当皇帝要谦虚,当大臣就要执著。经过张说、众位大臣、全国群众一轮接一轮的努力,李隆基终于决定,开元十三年,去泰山封禅!诏令下达,欢声雷动,内务府的案几上放满算盘,开始计算这次封禅需要的花销。当年李治和武则天去泰山,财政紧张。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大唐有钱了,再也不用为花销担心。封禅不只是皇帝一个人的活动,皇亲贵族、文武百官,一个都不能少,这些人也开始准备。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政府全要考虑,一年之内,全国上下都在忙着为封禅做准备。李隆基和张说兴致高昂,但是,大臣们开始上奏折了,封禅虽然好,许多实际问题也要考虑。李隆基立刻召集智囊团,集中力量解决封禅面临的重要问题。
泰山——渐行渐偏在全体大臣(源乾曜除外)的一致同意下,封禅定于开元十三年。在封禅之前,大唐君臣先要解决以下问题。首先是安全问题。当时的首都暂时移到了洛阳,从洛阳到泰山,大队人马行进在野外,等于把帝国的权力中心外放。这个时候,如果吐蕃、契丹、突厥这些国家在边境闹事,李隆基和管事的大臣们都在路上,不是要贻误军机?而且,皇帝在路上,西边的长安城也是空的,如果突厥的军队趁机进攻,大唐可要吃大亏了。封禅是件喜庆的事,这边皇帝在祷告天地,说我把国家治理得很好,请老天降福;那边有人来杀人放火,攻打首都,多煞风景。这种情况张说坚决不能容忍,封禅谁也不能破坏,他提议立即派重兵到边境,严防死守,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正要和将领们研究如何派遣军队,人力资源高手裴光庭说话了。裴光庭说:“这次陛下前去泰山,就是要报告天地,大唐四境安宁,人民乐业。如果在边境设置重兵,就是自相矛盾。”裴光庭的话有道理,李隆基和张说犹豫了。裴光庭也是一个事务型官员,不光能提出问题,还善于解决问题。他充分发挥人力资源高手揣摩人心的长项,提出解决方案:让那些少数民族派使者跟我们一起去封禅。
众人眼睛都亮了,不愧是干人力资源的!说服少数民族,让他们派皇亲或者重臣跟随大唐君臣前去封禅。一来,大唐手中有了人质,这些国家不敢轻举妄动;二来,这些人作为随从跟着李隆基,从洛阳一路走到泰山,这是多大的威风。当下裴光庭派使者分别去各个国家。大唐是强国,各个国家自然要给大唐面子,边境安全问题解决。不过,事无绝对,就算使者跟着去封禅,也不能保证所有国家都不会轻举妄动。李隆基还是担心长安。首都的安全是个大问题,必须安排信得过的人留守。几位宰相肯定要和自己一起去泰山,还有谁有能力承担这个重任呢?李隆基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一眼看见贴在墙上的纸条。那纸条是当年宋璟卸任后,李隆基要求他给自己提的意见。李隆基有了主意,姚崇虽然不在了,宋璟不还在吗?还有谁比宋璟更让他放心?当下,李隆基下诏给宋璟,郑重其事地把首都的安全交给宋璟。宋璟责任心最强,看到皇帝仍然如此器重自己,能不感动吗?首都安全问题解决。接下来,就是行路问题。这么多人一起上路,沿途吃什么?途经各县的百姓要准备吃的、喝的、用的、住的。
没有县城、村子住在哪儿?在路上搭帐篷吧,皇家的帐篷可不是现在几百元一个的简易充气帐篷,士兵们除了保卫工作,还要经常搭帐篷、拆帐篷。运输费用也不是小数目,各种运输工具,车、马、船,一应俱全,富丽堂皇。银子就这样流水一样被花了出去,李隆基不在乎,该花的钱一定要花。只要有钱,行路问题就能解决。如此浪费,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交通大使裴耀卿当时在济州当官,济州面积广,人口少,裴耀卿爱民如子,不肯让百姓们受罪,他安排接待工作只有一个原则:简单。能多简单就多简单。李隆基一行人来到济州,发现吃的不是山珍海味,住的都是草舍茅庐。底下的大臣忍不住抱怨,李隆基却很高兴,认为裴耀卿体恤百姓。在封禅结束后,李隆基特地表扬了他。看来,封禅虽然喜庆,李隆基的脑子还算清醒。这样一路走下来,所到之处鸡犬不宁,各地环境也被短期破坏,百姓的抱怨还是有的。好在开元时期人民丰足,有钱看热闹,也有钱凑热闹,李隆基的排场虽大,国家也都能支付得起。可是,比起开元初年的厉行节约,李隆基终究有了变化。从洛阳到泰山,只要按照确定的目标一直走,即使中途有波折,也能到达目的地。
但在一些具体的政策上,李隆基的方向却有了小小的偏差,他还在一直走。他不知道这偏差会越来越大,等他发现的那一天,他已经在站在错误的地点,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路。这个“泰山”很给力在李隆基的带领下,大批京城官员群臣就这样浩浩荡荡地从洛阳一直向前走,走了一个多月,到了十月十一日这天,皇帝的“封禅团”终于到达了泰山。正式封禅的日子被定在了十月十三日,在这一天,李隆基做了以下几件事。首先是献祭,遥想李治封禅那一次,作为亚献的是武则天。这一回,本来就对女人干政始终保持警惕的李隆基,将主持亚献的工作交给了邠王李守礼。李守礼就是当年那个章怀太子李贤的儿子——李家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子孙之一,也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年长的皇子。由他来主持,这确实合乎礼法。主持终献的人则是李隆基的大哥李宪,在李隆基的众多兄弟中,李宪是最识趣一个,也是和李隆基感情最好的一个。在封禅这么重要的仪式上,李隆基当然要充分地表达一下自己对大哥的尊重和礼遇了。再有是祈福,李隆基把祈福用的玉牒放入泰山的石室中,祈祷国泰民安,福泽苍生。看到自己身后的宰相张说,李隆基则是感慨万千,说了一些君臣互勉的客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