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盘算着,按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登上洛阳的城头看风景,在皇帝的寝宫睡大觉。现在,在安禄山的眼中,大唐江山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不料,就在安禄山看着自己的将士们攻城略地、扬扬得意时,部下却前来报告,说有人在窝里反了。自己现在干的就是造反的活,没想到还碰上了“同行冤家”。听到这个消息,安禄山大吃一惊。要知道,自己为了这次造反能万无一失,早已经在管辖范围内的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做好了人事安排。这些地区的官员不是他的心腹,就是他素日重用的人,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和他过不去?“是颜杲卿。”部下如是回报。安禄山听到窝里反的人竟然是他,气得是嘴歪牙疼。这个颜杲卿可是他平日最器重的人,而且颜杲卿之所以能有今天的阵势,那也是安禄山亲自提拔起来的。提到官职,安禄山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给人家的官位太小了,人家根本看不上,心中不满才会反自己的?不过,安禄山又转念一想,颜杲卿现在的职位是常山太守,按理说这个官职也不小了。
而且现在作战形势一片大好,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拿下两都,颜杲卿居然选在这个时候公然造反,难道他就不想要荣华富贵了吗?安禄山是个粗人,也是个务实的人,他的一贯做法就是,看好的东西就必须要归为己有,人家不给,就偷或者抢。就像这次造反,本来好好的开元盛世,就因为安禄山看上了皇位,才掀起了战争风暴,造成了社会的再次动荡。所以说,对于颜杲卿的造反,安禄山也只能用利益或者是物欲来衡量,至于读书人的诸多“怪异”想法,安禄山才懒得去想;再说,即使去想他也想不出来。颜杲卿这边也懒得和安禄山解释,这里不光有“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原因,更主要的是话是对人说的,畜生哪能听得懂。颜杲卿也是个名门之后,是颜之推的后代,看过《颜氏家训》的人都知道,颜家对孩子的早期教育重视到了什么程度。颜杲卿还真没有辜负颜家祖辈父辈们的期望,他为人刚直不阿,全身上下都是“硬骨头”,在是非曲直面前,就连自己的上司都敢顶撞。之前,安禄山也是听说了他这方面的事迹,才一手提拔了他。
安禄山在叛变之前,曾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的手下在起事时,是一定会追随自己的,所以说,这仗还没打呢,他就以自己的名义,对手下人加官晋爵。不但口头允诺,安路上还为这些人定制了新的官服。当部下的袍子被统一下发之后,颜杲卿看到安禄山赐给自己的竟然是三品紫袍,当时就想到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想到了这些之后,颜杲卿一转头,看到了自己手下的长史袁履谦还真就穿上了安禄山赐给他的红袍。颜杲卿顿时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向袁履谦逼问道:“你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一脸无辜的袁履谦这才醒悟,原来这个安禄山发衣服是没安什么好心,他想造反!了解了这个情况后,袁履谦连忙和颜杲卿商讨如何对付安禄山。两人最终决定,偷偷联合真定的县令贾深、内丘的县令张通幽,然后派自己的儿子去太原联系王承业,准备起兵,将这场叛变扼杀在摇篮里。为了防止安禄山对自己心存顾忌,颜杲卿还特意对外宣称自己得了重病,暂时无法处理任何公务,并且将手中的一切事务全部推给了袁履谦。有了袁履谦给自己打掩护,颜杲卿则放开了手脚搞地下工作。
他偷偷地与亲信们商量平反大计,最终,他定下了一个可以打击安禄山的具体方案,颜杲卿准备同平卢节度副使贾循联手,趁着安禄山还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对幽州发起突袭。安禄山一开始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就是在他的部将李钦凑被颜杲卿用计杀死之后,他还依然对颜杲卿信心十足,认为李钦凑的死,只是一场意外。就这样,在对颜杲卿毫无防范之下,直到部将高邈、何千年全都被其抓了去,安禄山这才知道并且相信了颜杲卿是潜伏在他造反大军中的一个内贼。攘外必先安内,安禄山听说颜杲卿“造反”了,慌慌张张地斩了打头排的贾循。这时候,由于安禄山的后知后觉,颜杲卿和他的堂弟颜真卿早已经在河北聚集了二十万大军,这就让安禄山不得不放慢入侵长安的脚步,派史思明率领平卢军围攻颜杲卿的根据地——常山。史思明虽然是个大反派,但在军事方面也可以称得上是个天才,对行军作战很有自己的一套。
他前来攻打常山,当地的守兵抵抗不住,节节败退。颜杲卿赶紧向王承业求援,不过求援信出去了,援兵却迟迟不到。此时颜杲卿的部队被史思明打得弹尽粮绝,终于,在挺了六天之后被擒。史思明还抓了颜杲卿的小儿子颜季明,拿这个孩子威胁颜杲卿说:“投降,我就饶了你的儿子。”在反贼面前,名门之后颜杲卿的形象永远是高大的,虽然他是一个失败者,但是面对小人的威胁,颜杲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对于这种人,颜杲卿始终抱有一个态度——话是对人说的,畜生听不懂。史思明一怒之下,杀了颜季明,派人将颜杲卿押到了洛阳。到了洛阳,安禄山和颜杲卿终于见了面,两个人看对方都是满眼冒火,不过作为胜利的一方,安禄山明显掌握着主动权。
看到颜杲卿,安禄山率先发威,指着颜杲卿的鼻子破口大骂:“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升你为太守,你却忘恩负义跟我作对!”颜杲卿看这回碰到了个“畜生头”,以为他多少能听得进去点人话,于是瞪着眼睛和安禄山对骂:“呸!你不过是个在营州牧羊的狗奴才,撞大运得到了天子的恩宠,当今圣上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造反?我家累世都是大唐臣子,满门忠义,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报答皇上,怎么会跟着你造反!”颜杲卿臭骂了安禄山一顿之后,才恍然大悟,既然眼前这个大胖子是个“畜生头”,那么他的第一特点就不是能听懂人话而是没人性了。果然,大胖子安禄山狂性大发,命人割了颜杲卿的舌头说:“你还能骂吗?”颜杲卿虽然不能说话,但眼睛也没闲着,充分表达了作为一个名门之后、忠臣良将对一个偷羊贼、大反派的蔑视和辱骂。看到颜杲卿那不忿的眼神,安禄山更加生气,更加没有人性,最后,竟然叫人将他一块一块地肢解。就这样,六十五岁的颜杲卿悲惨地死在了洛阳——死无全尸。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保家卫国、恪忠职守的老英雄,在死后居然没有得到应有的封赏,政府甚至连一场像样的追悼会都没有为其举办。原来,在颜杲卿的死讯传到了朝廷之后,很多人在杨国忠面前说了不少颜杲卿的坏话,一群活人和一个死人,杨国忠的选择是相信那群活人。而当时整个朝政把持在杨国忠的手里,跟杨国忠比起来,李隆基根本没有选择权,他只能相信杨国忠。所以,就凭着小人的几句话,老英雄的身后事最终没有被“光荣”起来。由此也可以看出来,当时的朝政有多昏暗。直到几年后,颜真卿才有机会向李亨诉说颜杲卿的冤屈,颜杲卿终于得到应有的荣誉。而曾向杨国忠进谗言的张通幽,最后被李亨下令乱棒打死。真是大快人心!在安史之乱的开局阶段,由于先下手为强,安禄山一方连战连胜,唐军方面则后下手遭殃,节节败退。河北郡县得不到中央的有力援助,只能自行组织抵抗。颜杲卿在常山被围,得不到援助,死后甚至没有追封。他也只是当时大唐悲剧英雄们的一个代表,像这样愤愤而死、死后无名的忠义之士又何止颜杲卿一人!即使如此,保家卫国的忠臣们仍在前仆后继。接下来出场的人是颜杲卿的堂弟颜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