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1655年终于迎来了春天,春天的风已经吹起,很快这座埋在厚厚的积雪下的哥萨克村庄的雪就会化开,春耕也就到了。
公历1648到1654年,这几年发生了很多大事:首先是1648年伟大的鲁塞尼亚血统封建领主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领导了一起人民起义,这次起义由第聂伯河哥萨克与不满波兰权贵统治的乌克兰农民参与,虽然起义在1651年遭到大力镇压后结束于别列斯特赫科战役,但伟大的赫梅利尼茨基酋长却为哥萨克人夺取了大量的土地,成立了哥萨克酋长国,定都基辅,以保障哥萨克人的自由和安全;另一方面,沙皇俄国以此为借口在去年入侵波兰立陶宛联邦东半部,发动俄波战争,目前被斯摩棱斯克的领主费奥多·奥布霍维奇侯爵遏止于勒热夫要塞—图拉—库尔斯克—布良斯克要塞一带,虽然三面受敌,斯摩棱斯克却意外的稳如泰山;其次是在波罗的海地区,与波兰在王室关系上存在长期不和与其他方面冲突的瑞典帝国也在最近投机性的与波兰王室产生了摩擦;再次是两个波兰立陶宛联邦的贵族亲王亚努什·拉齐维乌和博古斯瓦夫·拉齐维乌随后将波兰内部的不满与不和带到冲突中去,并开始与瑞典国王卡尔十世·古斯塔夫协商,以让联邦与波兰立陶宛联合分裂——他们签署了肯代尼艾条约,设想让立陶宛大公国分裂为两个公国,与瑞典形成仆从关系,分别由亚努什与博古斯瓦夫统治,但是据小道消息,那个亚努什·拉齐维乌似乎遭到了一些神秘人刺杀,目前依然下落不明。
按道理来说,这些个国家大事并不是我这个小屁民关注的内容,我应该关注的是物价又涨了多少,领主又把税率提高了多少,今年的进账有多少,隔壁的凯瑟琳是否注意到了我,还是依旧和她的杰弗瑞眉来眼去,又或者,最近来避难的那个贵族右发钱了没有。但每次我走进酒馆或来到村口广场,就有人问我:“嗨,克尼格,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我就会和他们侃侃而谈,样子像足了那些叼着烟斗在奢华沙龙里大放厥词的贵族们。
我叫克尼格·尤里耶维奇·卡钦斯基,哥萨克人,生活在乌克兰大地上的马斯洛布罗德人,我是一个经常和同伴出去浪的农民。应该说,我还有一点音乐细胞,因为我甚至自学学会了弹鲁特琴。
我去过很多地方,足迹几乎遍及整个罗萨瓦海岸,往年世道好的时候,常常和同伴们带上一些村里的土产,扛着几只长矛和手制火器去大城市里贩卖。但这几年不行了,上回我们经过附近的一处山林时,就遇到了一伙强盗,他们杀了我其他敢应战的同伴,俘虏了我。我反复说明我只是农民,用贵族们嘴里的话来说,我就是个“穷要饭的”,但那伙强盗没有丝毫的同情心,他们抢走了我们的财务,搜走了我们口袋里可怜的几十个泰勒,甚至连我的鲁特琴都抢走了。后来,我真的像那个贵族说的那样,唱着歌一路从科洛马克要饭要回了故乡。
不要和我说反抗啊,别看我是个哥萨克,我却完全没有遗传我的同胞们强大的战斗基因。我这小身板,扛起面盾牌都能摔飞出去,我已经故去的父亲说过,我比他当年多摔出去三步远。
好吧,看来我在战斗上的缺陷是遗传的,我也就不再期望我能走上战场了。回到马斯洛布罗德那天,那个讨厌的杰弗瑞正在帮凯瑟琳挑水,他远远看见了我落魄的身影,隔着半座村庄就喊开了:“嗨,克尼格,我们的大音乐家,你回来了,你这几天到哪里发财去了,怎么才想到回来看我们?”漂亮的凯瑟琳听到声音,回过头,恰好看见我满身补丁破洞,乞丐一般的装束,她捂着花瓣般地嘴唇笑了。
从那以后,我的名字就成了失败者的代名词,凡是村庄里有年轻人起了去外面闯荡的念头,或者是流露出对音乐哪怕一点点的兴趣,他们的父母就会教训他们:“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要变成第二个克尼格吗?”在马斯洛布罗德,整座村庄的人都拿我当笑柄,当反面教材,当失败者的警示牌。
回到村庄之后,我有事没事也会去酒馆,打听一些消息,或者唱几首自己写的歌,有时候运气好,碰上来村庄里办货的商人,他们听完我唱的关于离家在外的流浪歌,也会惺惺然地落几滴泪,那个时候我就能赚得几个第纳尔,喝上一杯廉价的麦芽酒。有的时候运气不好,碰上那些无理取闹的小混混,他们就会逼我唱十八摸或是最炫民族风之类的神曲,不但不给钱,只要不唱或者他们不满意,我还会招来一顿胖揍。
所以我每次进入酒馆,都是一次豪赌。
转变发生在前两天,村子里需要收购一批春天播种的种子,因为我在外面路比较熟,所以村长很自然是派我去了,作为报酬,村长给了我五百泰勒。
这还不是最让我开心的,最开心的是,听村长说,伟大的酋长博洛格·赫梅利尼茨基大人,哥萨克和扎波罗热的解放者、自由的领导人正准备着一场新的战役要去打趴下波兰的骑士老爷们。每一个人都很高兴,他们愿意去为伟大的酋长献出生命,打倒波兰老爷;我也很高兴,因为我身子板比较弱,上战场准得死,亏着这趟出门我才得以逃过征兵。
然而当我回来时......
村庄燃烧着熊熊大火,家人,朋友,无一人在,就连那个最近两年来的神秘贵族也消失了。而我的手上提着五百泰勒,这是我买谷物的钱。我还看到不远处有一支部队在远离,一个人骑在马上。我想我知道了一切。
不,我心爱的凯瑟琳......
在村口,我为死去的同胞们立起了一块又一块的十字架,包括我心爱的凯瑟琳和我讨厌的杰弗瑞,还有村长那个老色鬼。在第一个凯瑟琳的十字架上,还有一朵粉色的小花迎风飘摇......
我忍住悲痛,在村子的废墟上开垦出一块麦田。我相信我能熬到收获。
在我看见那群国家的官员之前,我欢心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