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伤心欲绝的黄夫人带着黄艳与几名家丁匆匆赶来帅府。
黄元帅的丧事办理得低调又简单,除了帅府里的将士们心知肚明,在外人看来,对黄元帅的突然陨落却猜测纷纷,给其笼罩了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面纱。
“艳儿去找惊儿了,明天回老家,今晚我来陪陪您。”黄英依在娘身边坐下。
黄夫人无精打采地坐着,那张不失风韵的脸上已隐约出现几道皱纹,脸色苍白无血色,过分伤心的眼睛围着黑眼圈,眼皮都是红肿的,她抬眼看着同是忧伤的女儿轻声道:“走之前想跟你聊聊你爹爹的事。”
黄英看着母亲憔悴得打不起精神便宽慰道:“娘,您想开些,没有了爹爹还有我和艳儿,我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黄夫人挤出一点尴尬的笑容:“嫁给你爹爹这么多年,一直以来觉得是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可今天才发现,原来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娘……”黄英欲言又止,这种失望的感觉自己也被深深刺痛过,眼前娘亲的感受自己完全能理解,既已成事实无法改变,唯有让她换位思考问题,于是脸上表情温馨,语气温和道:“爹爹虽然走错了路,但他对娘亲相敬如宾,对英儿关怀备至,对艳儿更是宠爱有加,从亲情的这面去看爹爹,他做得很好不是吗?”
黄夫人伸手拭去泪水急忙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儿露出了一丝笑容,过了一会脸上又显出疑虑:“你爹爹他是不会说的,但我总是隐隐觉得……他好像入了一个什么派,还投靠了一个大人物。”
“什么派?什么大人物?”黄英心中早有怀疑,但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现见娘亲提出更是好奇。
“具体不清楚,记得早年抗金战场上他战败被活捉过,是那位大人物救了他,我间接地提过几次,他都避而不谈,所以我无从得知。”黄夫人又自嘲地笑笑。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黄英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大人物会不会就是欧阳易?没有证据可也无从判断。
黄夫人拉起女儿的手脸露关怀之色:“英儿,如风人品如何?”
黄英见娘亲问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他人不错,英儿不会看走眼的,请娘亲放心。”
黄夫人眼中暗暗欣喜:“云开也说他可靠,只要是你看中的,娘亲放一百个心。”黄夫人笑得欣慰:“艳儿即将出嫁,英儿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娘应该高兴才是。”
娘俩一直聊到很晚……
听说黄夫人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再也不愿回到南阳城来,毕竟这个帅府带给她的就是一场噩梦,逃避也许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但,却能使人远离痛苦、减轻痛苦。
随着图谱遗失案的水落石出,帅府所有将士的心里都像瀑布激起的浪花,如烟似雾般弥漫开久久挥散不去。
朝廷和公义堂达成一致,暂时任命周云开为南阳守将,守护南阳城的黎民百姓。
帅府的日常一切照旧,不知不觉又过去月余。
旭日东升,霞光四射,整个天空都映红了,惊儿从鸟语花香的后院,经过悄然无声的前院,走到安安静静的将领们住处。
“咦?”
今天帅府如此安静,众将领都不知哪去了?师傅哥哥也不在,平时早晨帅府是闹哄哄的,总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惊儿急匆匆直奔大门口,跟门卫打听,原来众将领昨晚半夜去迎战再次偷袭的金军了。
惊儿知道战场上是如何的凶险,心中直为大家担心,黄姐姐在如风、云开等朋友的关怀下心情刚刚好些又去上战场,心中更是挂念。
惊儿来到义和堂看伤员,只见外厅坐着几排伤员,有的士兵手臂上中箭正坐着闭目养神,有的士兵头上受伤缠着绷带昏昏欲睡,有的士兵脚上受伤痛苦地喊叫。而内厅都是些受重伤的士兵,有个老兵一条腿没有了,躺着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另一个年轻士兵脸上和上半身被火烧伤,一声声哭天抢地凄惨揪心的嗷嗷叫声,听了令人心惊肉跳。惊儿瞬间想起了童舒,一股凉意直冲后背不忍直视。
惊儿在为一手臂中箭的伤员包扎时,见他精神还好,便问道:“大哥,昨晚一战如何?”
只见那位伤员一边忍着痛一边神采奕奕,仿佛这个话题能带给他兴奋和快意:“昨晚一战特痛快!受这点伤值得。”
惊儿惊喜地追问:“大哥,快告诉我听听?”
“我们统帅太厉害了!金军完全陷入我们布的局,居然还擒住金大太子完颜浩。哈哈,而且是从金台身边硬生生抢来的,统帅真是文武奇才!”
惊儿开心得忘情拍着双手直跳,兴奋地拉着那伤员大哥:“擒贼先擒王,这是场大胜仗。”
“哎,哎,小姑娘,我手臂有伤。”那伤员捂着自己的手臂轻声提醒着。
惊儿见他直皱眉,收住惊喜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便重新仔细认真地检查他的伤口。
伤员大哥笑道:“没事没事,心中痛快,不觉痛了。”
哈哈哈……两人开心地笑着。
惊儿在义和堂忙了半天,坐下歇歇,好回去见师傅哥哥,和他一起分享快乐。
此时见大门口走进来一士兵,东看看,西找找,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好像在伤员中找人。
惊儿抬头见那人从自己身旁走过,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暗灰色的天空闪过一股电光,惊得瞪大了那双美目,他居然是柳杨?
惊儿见他也是从战场上下来,脸上还留着战火气息,额上还受了伤,身上衣服咧着几道口子,血迹斑斑。
惊儿心想柳杨文质彬彬,一副书生模样,难道他也上战场了?他家是茶叶商,不会看错了吧?惊儿略微低下头,好像害怕让他看到?还是自己不敢承认他的神秘之处?
那人又去里间伤员中找,惊儿远远地看着他,心中生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那柳扬没收获准备出得门去,却意犹未尽地几番回头看了又看。
惊儿觉着特别奇怪?他到底是柳杨吗?他来这里干什么?他也上了战场?也许他是柳杨的同胞兄弟?看他的神情为何如此不安?他又是在找谁?
惊儿不敢叫他,起身悄悄一直尾随他出了义和堂。见那士兵很怪,进了一家小店一炷香的功夫,又换了身行装骑马往城外去。惊儿已看清,分明是柳杨,但这柳杨行为古怪,惊儿决定先跟上再说,也弄了匹马,追踪而出城,心中不免好奇他居然有出城的令牌。
惊儿暗中跟着他来到大金地域,惊儿越发奇怪,柳杨到底想干什么?回想跟柳杨相处的那段美好的日子,他对自己心生爱慕之情却又是那样的彬彬有礼,今又见他上战场抗金,对他更是钦佩!
惊儿一直跟踪他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大院后门,这是一座气派十足的建筑,重檐翘角,台楼环廊,楼高三层,拔地插天,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地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惊儿寻思高墙内想必是富甲人家。
转眼之间,士兵柳杨不见了,惊儿前前后后看去,除了那排成长队的树木花草仍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却空无一人。惊儿寻不得其踪迹心中微微着急,唯有绕着这个大院转了一圈。
当惊儿来到一宽阔的石板路上下得马来,走到一颗老槐树下,放眼朝着那扇气魄的朱漆大门前望去,只见那扇大门宽阔厚重尽显气势,上面一排大型圆灯笼足显奢华,正大门两边各站着三两身材魁梧的金士兵把手森严,门前两只石狮子坐镇左右,气势威武。惊儿定睛朝着大门上那块匾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心中惊呼:天哪?这是金王府哎!
惊儿实在想不明白,追踪柳杨竟然到了金王府?
惊儿在一小店里坐着,老板娘是宋人,面相亲切和蔼热情,和惊儿聊了半天还请惊儿吃了饭。
老板娘心好提醒惊儿道:“姑娘,现在兵荒马乱的少往外跑,一个姑娘家更要注意安全,你在我这里住一晚,明早赶快回去吧?家人要担心的。”
老板娘的一番话,使惊儿想到了师傅哥哥,他肯定又要急了。可是惊儿心中疑问重重,那柳杨就在金王府院外失踪,他去哪里了?难道……惊儿张大嘴巴,忽闪着那双美目,难道柳杨要刺杀金王?完全有可能,自己今晚也要进王府去,助他一臂之力。听说金台等一批高手都在王府内,心中更是担心柳杨。
月儿挂在树梢,惊儿正在等着夜深十分,低头思索不定。
“宋惊。”只听有个声音在叫自己,随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靠内院的窗口跳进来一人。
惊儿由于心情激动,脸上泛起红晕像一朵初开的桃花般娇艳,两片月牙形的嘴唇轻启惊喜道:“柳杨,真的是你!”
柳杨也是惊喜万分,剑眉下一双满含深情的双眼,就像一对能使金石为开的钻石,叫你不能不被他感动。
惊儿上前拉着柳杨坐下道:“我是一路跟着你过来的。”
柳杨欣喜的脸平静下来,露出担忧之色:“宋惊,赶快回去,这里不安全。”
惊儿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要去金王府吗?”
柳杨见宋惊为自己担心,脸上更是忧心忡忡:“宋惊,回去,这里真的很危险。”
惊儿见欣喜的柳杨瞬间一脸愁容,心想自己会不会影响他行事,笑了笑安慰道:“柳杨放心,我不会妨碍你行事的,我也只是想进王府去看看。”惊儿看着反而为自己担忧的柳杨:“金王府高手如云,你可得小心……”
柳杨打断了她的话急道:“金台就在金王府,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就不怕周云开担心吗?回去。”
惊儿见柳杨脸上严肃了许多,知道他十分为自己担心,为了缓和稍许紧张的气氛嬉笑道:“我又没想要去刺杀金王,只是进去看看,没事的,不然我……”
柳杨再次打断惊儿的话语,痛苦地看着她,伸手握着惊儿那双白皙娇嫩的玉手:“宋惊,我是真心喜欢你,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这点我与周云开是一样的。”柳杨用他那温情而痛苦的眼神看着惊儿,忽而低眉寻思着,又不安地轻声道:“宋惊,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希望你能……”
“什么呢?你对我好我知道的。”惊儿抿嘴一笑纳闷。
柳杨抬起头,神色不安看着不解的宋惊:“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但我还是不希望你去王府,真的很危险。”柳杨起身,双眼湿润迷离,痛苦纠结地看着宋惊,慢慢后退到窗边。
惊儿心中生疑喊他:“柳杨,你今天……”还没等惊儿说完,柳杨已跳出窗去。惊儿冲到窗边,看着后花园中平静,花间无人影。
惊儿心中不安,柳杨对自己深情一片,和师傅哥哥一样能为惊儿安危着想,心中十分感激。可今晚一见,那个文质彬彬,宽宏大度的柳杨却神情异样,情绪低落。刺杀金王不是易事,柳杨肯定思绪万千,踌躇不决。自己定要进王府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助他一臂之力,望着树梢上的明月,心意已决。
窗外园中大树下,站着柳杨。月光下,俊美的脸庞愁容满布,思绪不定。一会儿低眉叹息,一会儿又偷偷朝着窗里看,看那坐在窗前一手托腮,疑虑不安的宋惊。柳杨犹豫不决、举棋不定,许久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