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亲人已去,谁又舍得这份死别?高梁跪在地上,对着那方冰冷冷的牌位,断断续续地说出自己这几个月的生活情况,就好像爷爷真的在自己身边一样。
“......孙儿这边都好,您不用担心,我现在在医院工作,有自己的工资吃喝不愁......”
“王家对我很好,我在王家生活没有吃一点苦头,您请放心……”
“医院的工作很适合我,我已经从实习生变成真正的医生了,行医救人,您在那边,也能感到欣慰了吧?......”
高梁断断续续的说着,泪流不止。由原来的抽泣,转变为嚎嚎大哭,撕心裂肺一般。
然而,谁也没在意,一个青年男子默默地出现在了门口。
那男子身穿白色衬衫,陪上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裤。若在平时,这青年准会是一股淘气,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他从小就喜欢打打闹闹,满脑子都是整人的鬼点子。被家长骂还不知悔改,三天后又重犯。他是一个令天下父母都头痛的角色,高梁和他生活时暗地里叫他“大魔王”,平时则以老王称之。若实在忍无可忍,高梁就会直呼其名:“王俊杰!”
但是,此时王俊杰脸上露出的,不是那一团孩子气,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目光,却是满分的不解。
王俊杰只感到奇怪,因为高梁哭出的声音不正常。哭中的意味,不只是对高爷爷的思念,二是有一股子戾气、怨气在里头。像是全天下人都冤枉了他似的。
“高梁,醒来!”王俊杰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高梁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不能再等了,吵到街坊邻居事小,这要是把自己身体哭坏可是大事。
“老......老王?”高梁睁着泪眼看着突然出现的王俊杰,刚刚那一下把自己打懵了:“你.....你干嘛打我?”
王俊杰将高梁从地上扶起,看了一眼那块灵牌,对高梁说道:“梁子,逝人以矣,你不必太悲伤,高爷爷最想看到的,不是哭哭啼啼的你,而是满面朝气,面带笑容的你。别哭了,跟我回去吧!”
高梁拭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说:“能......能让我再待会儿吗?”
“不行!”王俊杰一瞪眼,但他神色马上缓和下来,说“跟我回去,晚饭都做好了。”
“可......可现在才4点多啊……”高梁看了看手表,说:“没到吃饭的时候。”
“让你走你就走,废那么多话干嘛?”王俊杰突然怒道,他不由分说,直接拉着高梁的手臂,往外脱去。高梁故然不干,大力挣扎,王俊杰将手一翻,死死扣着他的脉门。
脉门一扣,那基本上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只要对方一用力,立马就可以将这只手费掉。纵使高梁一百个不愿意,那也怕王俊杰使狠的,这“大魔王”的诨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当下也只得跟他出来。
一出门,王俊杰便蛮狠得将他拉到一边,也不给他问话的机会,直接“平!”得一声,将木门死死关上,“咔嚓”一下上了把大锁。
“你干什么呢你?!”高梁有些生气了:“今天是我爷爷的忌日,你过来捣什么乱啊?!”
王俊杰没有回答,他看着那方因自己用力过猛而到现在依然颤动不止的大锁。
“有力做,没胆答了么?”高梁愤愤的说,右手一伸,就要抓王俊杰的衣领子,手未伸到,那王俊杰一个传身,高梁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手上一阵刺痛,是一根银针,扎在自己右手虎口位置。
谁也没有看到王俊杰是怎么出手的,银针又从何来?在感到刺痛的那一刹那,高梁闪电般的将右手缩回。把手上的银针拔掉。
“梁子,你冷静一下。”王俊杰低沉道
“你这么做要我怎么冷静的了?”高粱将右手微微举起,原本白泽的皮肤出现一块红肿,又酸又麻的胀痛感不断从手上穿到大脑神经。“银针上淬了麻药吧?”
“是,拿针扎你是我的不对,我在这跟你说声对不起,但你,听我说完。”王俊杰沉声道“梁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双目赤红,呼吸急促,心脉速行。这分明是极易动怒之人才有的病像,你自己问一下你自己,你是那种极易动怒的人吗?”
“这......”高粱一下子噎住了,他自己心里明白,从小到大,他生气的次数可畏屈指可数,放在平时,自己也是温和之人,从不跟人动怒的......
今天,是怎么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王俊杰突然问道。
“我不是跟你一年的吗?上个月才过的生日,今年二十四了......”高粱对王俊杰的问题感到奇怪。
“二纪春秋......”王俊杰低头喃喃低语,忽然又抬起头说:“你跟我来”
干......干什么?唉……唉老王别走,等等我......”
王俊杰急步走远了,高梁拔腿跟了上去,原本红肿的右手也消了肿,看来银针上的麻药并不多。
只不过,令二人没注意到的是,高家青石门槛上,缓缓的结了层冰霜,经阳光一照,“哧”得一声又消失不见……
2
王家药店离高家只有百把来米,一会儿就到了。王家世代行医,到王俊杰这一辈,以厉三十多代,一千多年。店子的门面也是这条老街上最繁华的。雕花刻石,彩绘斗拱。若不是门上那块益元堂的大匾,还以为是进了富贵人家呢!
入了门,两边是药柜,正前才是柜台。台上:一叠书、一摞纸、一把算盘、一方砚、一支毛笔、一杆秤。简简单单,规规矩矩,毫无一丝杂乱。后头墙上也有块匾,金漆大字书着“杏林世家”;匾下两边各有一副对联,丹书隶字,道是:一片仁心昭万古,千方妙药救群生。
王俊杰飞快走过,带着高梁穿过柜台。台后,是一块空地,放着几个簸箕,盛着药在太阳底下晒。王俊杰并未停留,反而加快了脚步,带着高梁来到正前的房屋,“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屋中,一排排樟木柜子整齐地排列着,其数之多,令人瞠目。每个药柜上都有红纸封条,上书药名。
这里,便是王家的老库房了。
王家世代行医,但他们的医术却源于道,不信?看看这屋内正前方就知道了。
库房正前,是一个大供桌子,其上的墙上,悬挂着三幅古画,正是道教三清。桌上又供了三尊铜像,一尺来高。铜像前有牌位:左边是药王孙思邈,又边是王家先祖王子乔,二正中间,则是北宗天师道开山祖师寇谦之。
有人可能回问了,这天师道不是龙虎山那个吗?创始人不应该是张天师吗?怎么成了寇谦之了?
若真要细论,这话可就长了:天师道是张道陵创立的不假,但是到了南北朝时期,天师道闹了分裂,分成了两派,一派,由张天师后人迁到龙虎山,是为南宗;而另一派,则由寇谦之领导,迁往北方,是为北宗。
北宗与南宗不同的是,北宗倡导清修,不习男女之事,再一点就是天师之位不世袭。当年的北宗,可为是盛极一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北宗渐渐没落,而南宗却是兴盛不衰。
王家在当年是北宗天师道的弟子,至今还保留着不少关于北宗的典籍。
北宗人口凋零,时至今日,就连王家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北宗传人。那些典籍高梁也看过,可却未能完全理解。高梁学的,不光是王家医术,还有一种武功,叫“九禽戏”,乃是模仿九种动物专研出来的,习之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可以自卫保命。那些古书王俊杰看了却觉得津津有味。时至今日,高粱却看不出他哪里有变化,只觉得他比以前跟顽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