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贺明回到了顶层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也已经暗了下来。
环墙三面的鱼缸内，泛着乳白色的led灯光。
除此之外，办公室内便没有其他灯光再亮着了。
“轰隆——”
滚滚的雷鸣声在天边回荡着，不一会儿，雨水便从云上落下。
哗哗啦啦的，不大，也不小。
乔瑟和霍华德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他们的面貌一半被鱼缸内的灯光映射，一半被夜晚的昏黑所笼罩。
等到贺明落座的时候，霍华德双手持起醒酒器，为贺明斟上一杯。
乔瑟这时才开口道:“「玛娅塔生命实验室」的爆炸案伤亡名单已经出来了，目前这个名单还没有面向大众，不过也不会向大众公布了。”
他右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宽大的扶手上赫然是一个屏幕。
五指指纹解锁屏幕后，乔瑟点了几下。
六台投影仪从天花板降下，在中央位置投影出立体的名单，上面还有很多人的照片。
贺明仔细看着这些名单，一眼就注意到了最为熟悉的人。
阿尔伯特·M·斯宾塞，状态:死亡。
那鲜红的状态信息使得贺明的目光都涣散了些许。
他眨了两下眼睛，借此缓和一下内心的不平静，随即他点点头看向乔瑟，想听听他的看法。
乔瑟没有说话，倒是霍华德在一旁用手划着这些名单，不一会儿，他拖出了另一个人物信息。
这个人贺明更加熟悉，因为这个人正是自己。
贺明，状态:死亡。
贺明顿时愣住了，他恍然间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霍华德微眯着双眼，笑道:“这正是最耐人寻味的一点。”
这可不仅仅是耐人寻味，等等！既然如此的话……
贺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他还未开口，乔瑟便已然说出他的想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认为斯宾塞现在也和你一样，并没有死亡？”
贺明闻言点了点头。
乔瑟端起高脚杯，轻抿着杯中的红酒。
随后，他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假设他是假死，那为什么现在还不来联系我们呢？这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确实，如果斯宾塞先生也与自己这般一样，那他也理所当然会向乔瑟求助。
乔瑟是东区黑帮「玛菲娅」的boss，他黑白两道皆有门路。
斯宾塞先生又和乔瑟是相识已久的老友，而且贺明隐约记得，乔瑟和斯宾塞先生之间有一桩交易。
按照常理来说，斯宾塞先生真要是假死，脱离危险后一定会联系乔瑟的。
“斯宾塞最后给你的通信，内容你应该还记得吧。”
贺明点点头，将最后的通信内容说出。
“实验室危险，勿来！”
乔瑟操作着扶手上的系统，所有的名单信息瞬间消散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玛娅塔生命实验室」的建筑模型，随后这个模型突然从后方的位置开始爆炸，随后蔓延开来席卷了整座实验室。
这幅场景，乔瑟来回放了三遍，最后，他在开始爆炸的那一瞬间定格。
“是储藏室，爆炸先从储藏室开始爆炸的。”
贺明看了一眼最开始爆炸的位置，直接了当的说道。
“那里有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吗？”
贺明点点头，对乔瑟的疑问表示肯定。
乔瑟放下高脚杯，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于膝盖上，他表情认真地说道:“阿克斯格内六家影响力最大的媒体，对于这个案件的报道都是‘由实验人员操作失误，而引起的爆炸’。”
「玛娅塔生命实验室」的建筑模型变成了一则又一则的新闻。
这些新闻标题差别很大，但是关键内容却不尽相同。
“这是警方在记者会上的结论？”
贺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件居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收尾。
“那亚伯拉罕的态度呢？「玛娅塔生命实验室」暗地里可是有着亚伯拉罕家族的影子……对了……茨格家族……”
贺明说到最后又是想起了乔瑟之前说过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刚刚有些激动的情绪。
警方现任局长是茨格家族用政治资源堆上去的，他们早就知道「玛娅塔生命实验室」和亚伯拉罕有关，想要做其他的打算。
乔瑟看到这样的贺明，温和一笑道:“因为斯宾塞的那条通信，所以我们可以确认。
这场爆炸不是意外，而是必然，是某一个人，或某一个组织的手笔。”
乔瑟将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从沙发上拔起，他走到了整面落地凸肚窗前，双手背在身后。
阿克斯格此刻化为了各种各样色彩的灯的海洋。
一架又一架的物流无人机按照预定的道路，安稳的穿梭在楼与楼之间的空隙。
巨大的投影广告立于高架桥之上。
为某款化妆品代言的女子偶像团体的立体投影在这座城市中舞动着曼妙的身姿。
乔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幅景象，良久后，他低声的说道:“贺明，你的目的是什么？”
原本就沉默着的贺明在听到了这句质问后，显得更加沉默了。
乔瑟却继续往下说着:“你现在已经进城了，你的青梅竹马也已经安全了，我也会帮你找一处合适的地方，尽可能的帮助你研制出第三型抗体疫苗。
你不是说你想为这世间的一切美好而战吗？
其实你只要做出第三型抗体疫苗就算是完成这个壮举了。”
贺明皱着眉头，他暗自考量着。
的确，乔瑟说的对，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抗体疫苗完成，其他事情和这件事情相比都算不上什么。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只埋头于实验室真的好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处于一片深色的漩涡中心，一个又一个问题时刻的困扰着他。
斯宾塞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谁炸毁了「玛娅塔生命实验室」？而斯宾塞和亚伯拉罕暗中合作的项目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就像猫爪一样，久久无法让他平静。
他看着乔瑟的背影疑惑地问道:“那么你呢，乔瑟，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乔瑟像是会预料到贺明会这样问一般，他长叹一声，嗓音柔和了几分，说道:“我想给予霍华德和塞拉菲娜一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
贺明没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十五年前，母亲她因为感染率过高的缘故，父亲大人不得不和斯宾塞先生合作，投资他的一个实验项目。”
而在另一侧的霍华德则向着贺明娓娓道来。
“也多亏了这个项目，母亲她才能将感染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六十九左右。
同样，这也是父亲大人无条件支持你的原因。如果第三型抗体疫苗能够早一日问世，那么母亲大人她也能早一日从培养舱中醒来。”
闻所未闻的事情，原来乔瑟和斯宾塞相识的契机是这。
贺明这才知道为什么乔瑟对斯宾塞先生的委托能够如此上心，能够对他这么照顾。
也对，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命运所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我知道了，我会早日将第三型抗体疫苗做出来的。”
乔瑟听到贺明这样说，却摇了摇头，他笑了一声。
“这只是我所期望的，但同样，斯宾塞的事情我也必须调查清楚。而且那个项目有些关键的资料只有斯宾塞自己知道。
事情远没我们想的那般简单解决。”
“那你的意思是？”
乔瑟转过身看着贺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其实你自己应该也知道，当你拿到了「莉莉丝遗产」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未知名的漩涡中。
从对方敢于对实验室出手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经无法按照你我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这同样也是乔瑟当初对于贺明的那番话语置之一笑的原因。
为世间一切美好而战，这听起来很不错，但原本明朗的前路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浓雾。
乔瑟自己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他们所前行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贺明还是很年轻，很多事情都无法看透，也不能看明白。
不过乔瑟对此并没有失望，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生聪慧，杀伐果断之人。
只不过是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得到的惨痛教训而已。
他是如此，斯宾塞亦是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做？”
贺明本人已经是有些糊涂了。
这也是他一直身处实验室，不愿意出门交际的原因。
现在这个情况，闷着头做研发不行，不做研究也不行。
那到底要怎么做？
虽然他心中现在有些急躁，但他还是努力按捺住这股焦躁感。
霍华德像是能够感受到贺明的焦躁一般，他端起高脚杯向着贺明举了举。
“在生活中，我们总归要有一个向往的人。那个人将成为我们心中的太阳，照亮我们前进的路径。
仅仅是跟在那个人的身后，就能够受益匪浅。
有时候人生不必强求太多，贺明，走一步看一步，已经属实不易了。”
说罢，霍华德便摇晃着酒杯，任凭那液体缓缓流转着。
贺明听完这句话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同样举起了酒杯和霍华德虚碰一下，便轻抿了一口。
老实说，他根本喝不出这酒和以前喝过的干红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但他还是努力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道理是有的，不过从你这个刚满十八岁的人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别扭。”
霍华德却不甚在意，他摇头道:“嘛，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霍华德这话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总得目标还是要有的，只不过我们现在要把它分成一个个现阶段的目标，然后一点一点的去实现它。
要不然的话我们永远会陷入被动！”
乔瑟迈着大步子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在滚轮黑色牛皮办公椅上。
他食指用力的敲击着环形木质办公桌，他朗声说道:“我们现阶段的最终目的，就是彻底了解斯宾塞的真实情况，查出实验室爆炸案的凶手，弄清楚给李思雾注射的药剂究竟是什么！”
随后，他像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一样，向着两人吩咐道:“贺明，你去观察记录李思雾的状况，「莉莉丝遗产」带给她的改变绝对不止形象上的改变那么简单。”
“霍华德，你去通过在警卫局那里的线人了解一下现在警卫局内部的情况，我们准备一下，该想办法让「黑市」再一次亮相了！”
霍华德闻言，眼中顿然一亮，他点点头，放下了酒杯。
“我会好好操办这件事的。”
贺明则又有了疑惑。
“「黑市」？”
乔瑟沉声道:
“没错，在联合运输队的现场，我取走了四级歌利亚型感染体的「神启因子」。
现在，正是让这玩意亮相的好时机。”
四级「神启因子」，近期还下落不明的，想必那些人都已然知晓是哪一个了。
这份四级「神启因子」必然如同重磅炸弹一样，将整个阿克斯格的高层搅个天翻地覆。
不过，具体的操作流程，乔瑟还得仔细规划一番，以确保万无一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