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胤不顾众人不满的目光，笑盈盈得带着他们走向石楼右侧。未至楼下，便有“哗哗”的木器撞击之声传入耳中。陶选闻听不觉大惊。哆嗦着嘴唇问李胤：“织机？你们居然自己织锦？”
李胤微笑不语，只是示意众人随他进入房间。陶选按耐不住急迫的心情，抢先踏入房门。
宽敞的房间里，三架织机一字排开。三位少女在一位妇人的指点下，熟练得操作着机器。旁边还站着六名认真学习的女孩。不仅如此，楼上也传来同样的织锦之声。
碍于李胤的身份，陶选和梁贵的动作变得轻柔。默默地楼上楼下观摩后。便环侍在李胤身旁，等待他发话。
“陶兄、梁兄，以二位的见地，觉得这些织女的手工如何？”李胤拿起一匹白绸，递到两人面前。
陶选摩挲着绸布，不住点头。梁贵却搭话道：“李大人能将丝线织布。售价固然能较原丝提高两三倍。却也算不得新奇。江南多蚕农。织布作坊也很多。更何况，某家方才并未发现听潮县内有染坊存在。恐怕，只是织造白布还不能获取更多的利润。”
李胤仔细打量梁贵。这个商人面对官员并没有一味奉承。其中固然有杨素作为后台的原因。但是他说出的意见，却非常中肯。于是，李胤赞道：“梁掌柜目光如炬。一语道破我县丝织业的不足。如何扶持此业发展，还请赐教！”
梁贵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却依然波澜不惊地说道：“某家前些日子随英国公的大军行至蜀中。那里的丝织行业，生机蓬勃！养蚕、抽丝、织锦、印染等作坊，配合紧密。产出颇多！关中市场近八成份额已被蜀锦占据。当今陛下自开国以来，提倡节俭。皇后娘娘亦响应之。内府宗室都不敢大肆采办奢靡之物。从而导致朝廷上下都克勤克俭。如今李大人想以丝织为听潮县获利，恐怕殊为不易！”
李胤对于梁贵的意见，并没有表态。继而转向陶选问道：“陶兄怎么看？”
陶选觉得梁贵说的合情合理，却又不想打击李胤的热情。犹豫再三，才吞吞吐吐说道：“布是好布，只是未经染色……只能做坯布处理。运至会稽、吴郡才能制成真正的成品……好在贵县的产出不多。某家还能设法运作。”
李胤眼珠一转，追问道：“本县春蚕已产出五千束丝线。秋蚕的产量还会翻翻！两位将军收集的桑树和桑苗皆已种下。数量不下万株！两三年之后，陶兄以为本县产出几何？”
陶选、梁贵闻言，立刻变色。尤其是梁贵，多年行商经验让他瞬间明白了李胤的目的。听潮县既然已经产丝织锦。区区染房又何足挂齿？只是关中市场已经饱和。不知这位少年县令，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诸位请随我来！”李胤仿佛不愿留给他们太多考虑时间。带着众人向紧邻的房间走去。
这是五个向阳的房间。房门洞开，好让光线充分的进入其中。十几个少女正坐在绣床前，认真地穿针引线。李胤没有打扰她们。径直向第一间的楼上走去。
二楼并不像织造那里一样，也有绣女存在。只是放置着不少木架。上面挂放着款式不一的衣袍。虽然都是白锦为底，但上面的图案却分外夺目！引吭高歌的仙鹤、娇艳欲滴的荷花、波涛汹涌的大海……更令人称奇的是，四件并列放置的长衫上，不知用何种丝线绣上了梅兰竹菊。
李胤得意地指着一件绣有墨竹的长衫，问陶选：“白布上刺绣，可符合我华夏的画风？如此衣衫，是否还需印染？”
陶选面色凝重，扯着梁贵上前仔细观看。良久，陶选才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这是羽绣？”
李胤微笑道：“听潮县内多湿地。其中栖息着种类繁多的鸟禽。我们拔点羽毛，偷点鸟蛋，想来也无伤大雅吧！”
梁贵啧啧称奇道：“如此绣功，在蜀中和皇家织造署内也不多见啊！”
李胤心中偷乐：“那是当然！沈皇后担心自己的宫女太监被杨广霍霍。特地命令凌烟将他们带来听潮县。其中有不少手艺超绝的人才。就算比不过蜀中。比比身处西北的隋朝皇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清嗓子，李胤继续问道：“二位！不知如此绣品，能够作价几何？”
陶选和梁贵对视一眼，思忖片刻才由陶选说道：“整件衣衫上采用羽绣，在我朝并不多见。即便是皇室中的绣品，也是羽绣和丝绣结合……依在下愚见。此衣在江都能售五贯。在帝都能作价八贯！”
梁贵点点头，显然他也认为陶选的出价非常公允！
李胤俯身，从衣架下方取出一个锦盒。在两人面前打开后，问道：“加上这些呢？”
陶选小心翼翼得在盒里翻看了几下。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只见盒子里面有汗巾、丝帕、香囊、毡帽和薄底软靴各一件。还有一把做工异常精美的团扇。无一列外的是，它们上面都绣着墨竹。只是风韵稍有差异罢了！
陶选盖上盒盖，还给李胤后，拱手道：“李大人心思巧妙！在下佩服！这样的一套服饰，在帝都可售十五贯！”
楼梯上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位白衣少女托着木盘，悄然而至！众人眼中一亮。只见她穿着的正是李胤向他们展示的衣衫。不过上面的图案，是只俏皮的黄莺！袅娜间，头上一根发簪在日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少女来到李胤面前，盈盈一拜道：“大人，您要的首饰已经做好了。请查验！”
李胤对陶选二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
木盘中整齐的罗列着几排首饰。发簪、手镯、项链。每一种都用金、玉、竹做了三件。与衣衫相得益彰。
此时，就连阅历丰富的梁贵也面色苍白。他明白，李胤显示出来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丝织业了。而是涵盖基础原料到成品的整条商业链！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梁贵说道：“若是加上首饰，小人以为在帝都可作价五十贯！王侯公卿定会趋之若鹜！”
李胤满意地笑道：“梁掌柜如此说，想来不会有假。不过……”
众人听他语中停顿，不由的期待起来。李胤今天带给他们，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在他们心里上形成了一种惯性。
李胤叹息道：“原本还想弄出点新鲜玩意儿。可惜没有材料！如今也只能作罢！但是这里的绣品，这次已经脱销！单单一套墨竹，就卖出了三百贯……”
房间里寂然无声！梁贵这种老于商贾的人，一时间也无法接受李胤的话语。只能怔怔发呆。刺骨儿和刘慕达对李胤的敬仰，已经上升到对待神明的高度。想起李胤对他们的承诺，心中阵阵狂喜。以至于双手握出了汗水。
“不知何处豪门，出得起如此高价？”陶选战战兢兢地问道。
“倭人、高句丽人、琉球人！”李胤淡淡答到。
梁贵大惊道：“不可！未经朝廷许可。擅自于外邦通商，罪同资敌！”
李胤哈哈大笑道：“我大隋律法中，只对铁器、盐、药材、武备和牛马羊的买卖做了规定。何时禁止服饰贸易了？更何况成交之后，我们会按律缴税！对朝廷有百益而无一害。怎么会扯上资敌的罪名？”
梁贵皱眉，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叹道：“确实如李大人所说。我朝律法对于服饰一道，确实没有禁止。”
李胤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李某虽然年少，好歹也算是个官吏。对于违法之事，本县令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陶选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梁贵的话让他惊魂不定。如今见生意合法，才怯怯问道：“如果小人提供绸布，不知贵县是否可以加工？”
李胤摆摆手道：“陶兄的格局不妨再放大点！”
回到“县衙”，李胤指着听潮县沙盘对众人说道：“本县初立。只有菜籽油和丝绸两个产业。县内资源匮乏，唯独的优势就是毗邻大海，坐拥两江的便利。加工和贸易将会是这里的基调！尤其是海上的对外贸易，可以为朝廷开辟出一处新的财源！”
梁贵点头道：“县尊英明！但是贸易之说，又如何经营？”
李胤盯着他说：“这次我们同倭人交易，得银锭三千两。同高句丽人交易，得顶级东珠一百颗。而琉球人则拿来红珊瑚树两株。各色宝石近五十颗！只是，这些东西不能作为铜钱分发给劳工……”
“给我……给我们！我们帮您换成铜钱！”陶选眼中发着绿光，声音中略带嘶哑。
“外邦带来的东西，自然是要交给我朝商贾变卖。这一来一去，百姓可以得到报酬。商贾能够得到利润。官府也能得到税收！只是……各位还没从中看到机会？”李胤从容地询问众人。
梁贵目光烁烁，激动地说道：“建立专门的商号，沟通海外和内地！”
李胤露出满意的笑容道：“不仅如此！码头、仓库、运输，甚至是酒肆、客栈，都能获利……你们还会以为，听潮县的买卖不够大吗？”
陶选、梁贵紧紧盯着沙盘，寻找自己以后可以立足的地方。刺骨儿和刘慕达则跌坐在地，憧憬未来挥金如土的生活。
李胤指着沙盘，肃然说道：“申浦江畔的四座码头。分别作为矿物砂石、农作物、布料饰品和陶、木、漆器的集散地。松江码头作为海外货物的集散地。在码头周围建造酒肆、客栈！成立船队、车队，负责运输专营！今后，即便我们不再生产。靠地租和房租，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不知道各位是否愿意投资、参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