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和凌烟带着石豹、石蛟来找李胤的时候。发现一群人围住沙盘,听得津津有味。李胤则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一个个微型建筑被他摆放到沙盘上,听潮县俨然已是一座规模庞大的都市。至于从他口中蹦出的“物流、期货、银行、化工区”之类的词语,没有人能听懂。因此,县衙里此刻只有一个状若疯魔的少年。和一群懵逼的听众!
李胤正准备将自己的蓝图描绘的波澜壮阔。后脑勺上却重重挨了一巴掌。打的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待他稳住身形,才看见凌烟举着手掌怒目而视。孙思邈依然云淡风轻,负手站在门口。
“你在这荒野之地,弄出偌大一个城市!难道就不怕皇帝猜忌,百官担忧?按照你的说法,听潮县比长安还要大,还要富庶!你让朝堂上的芸芸诸公,情何以堪?”凌烟怒气冲冲地说道。
李胤揉着脑袋,不解地问:“这里比长安大?”
梁贵也猛然惊醒,摸摸下巴上的几根鼠须,说:“长安虽有三个县。但是面积都不大!最多只有听潮县的七成大小。”
李胤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长安人口几何?”
“百姓十六万户!王公大臣……再怎么也有两万多人。若是大军回朝……长安最少也有百万人口。”梁贵皱眉道。
凌烟接过话题道:“你这个破县,人口不过四千。军卒也仅有两千!造那么多房子,给谁住?”
李胤不服气地说:“若非申浦江阻隔,我们这里早就超过两万人啦!刘慕达驻守的码头对岸,就有难民五千……”
凌烟冷笑道:“你也知道那些人是难民?听潮县若非得到……前朝皇后和晋王援助,你连自己的三千多人都养不活!还敢奢望两万人!”
李胤不以为然地说:“听潮县没有产业,自然养不活这么多人。但是我筹划的事情一旦实行。别说养活两万人!就是来个一百万难民,也不在话下!”
李胤对于古人的思维很难理解。后世的当政者,一直致力于消除城乡差异。构筑全国的交通网络,就是加速人力、资源和货物的流通。让经济不发达地区的百姓走出去。然后带着资金和技术回来建设家乡,从而消除贫困!李胤从未听说,因为魔都和羊城的存在,京城失去了活力。反倒是各地日益增长的经济实力,使中央政府的税收大量增加。利用这些资金,京城也完成了一轮又一轮的改造升级。
不过,李胤确信凌烟是不会害自己的。或许,用千年后的观念来衡量古人,确实是件疯狂的事情。所以,李胤谦卑地对凌烟说道:“伯伯教训的是!小子鲁莽了。”
凌烟叹息道:“不是说你的筹划不好!只是担心你锋芒毕露,反而招祸。如此都市,谁又不会心生向往?关键是,你要得到上官和朝廷的允许!”
李胤躬身受教,态度十分诚恳!内心却在偷笑:“资本的洪流一旦开始奔腾。岂是长安几个白痴官吏和皇帝能够阻挡的?听潮县只要打好工商业基础。各地商贾自然会把这里建设起来!”
“小大人!”孙思邈戏谑地走近说道,“你把贫道诓骗到回春楼,就散手不管了?听你方才筹划得不错。贫道很想听听你对医馆将来的高见!”
围观的众人见孙思邈有事询问李胤,便知趣地散去。很快,县衙里就只剩下李胤和孙思邈、凌烟、石豹兄弟五人。
李胤对孙思邈笑道:“道长对医馆是否满意?”
“弟子们还算勤勉!你教石豹那些所谓的管理制度,也颇为有用!去年的隋军伤兵,已陆续离去。如今病人不多,正好方便授课……只是贫道不明白,你想方设法的将我困在此处,却是为何?”孙思邈问道。
李胤正色答到:“道长先是在终南山中行医,后又隐于太白山。去年借着寻找重阳子的机会来到江南,又是为何?”
孙思邈被戳中内心,默不作声。李胤停了停又说道:“道长本是散漫之人。一心只为救死扶伤。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倘若医馆建于长安。道长是否还会屈就?小人以为,自古以来帝都一贯风雨飘摇。太平时需提防权贵谋算。战乱时又是众矢之的。倘若帝都被破,文华往往会被付之一炬。因此,无心官场者,还是远离朝堂最好!”
孙思邈点点头,沉吟许久后突然睁开双眼,盯着李胤说:“别在贫道面前瞎扯!快和我说说,医馆的将来!”
李胤仔细回想后世医院和大学的关系,又结合医院普遍的盈利模式。便指着沙盘对孙思邈说:“医馆和医学若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十年后,道长的门徒将会是现在的十几倍。甚至是几百倍!届时,恐怕不是一座回春楼可以应付的。道长不妨设想一下,随着华夏商贾汇聚于此。回春楼的声明必将远播。求医求学之人也会接踵而至!医道之途注重临床,这是好事。但相应的药材加工和器械制造,也将需求暴增。听潮村将来会把其它行业剔除。专门从事和医道有关的产业。类似回春楼的建筑,加上各类工坊,将会铺满方圆三十里!”
孙思邈的手猛然一抖。回头看看凌烟,却见他的面部抽搐。知道他又对李胤的贼心不死,恼怒异常!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品味李胤的话语,又感到医家的前途一片光明。
李胤拉住凌烟的手,微笑道:“伯伯莫要动怒。非是小子狂悖,不听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潮县终究是在大隋境内。而我这个县令也不知道能做到何时。只有我筹划的行业,为朝廷带来巨大的好处。才不会为听潮县带来灾难。伯伯的担心,令小子感动至极!功名利禄本为身外之物,只要造福一方百姓才是有识之士的正途。请伯伯放心,小子行事自有分寸。”
说罢,从怀里拿出一叠纸张放到凌烟手里。
凌烟凑近窗口,借着阳光凝神细看。怒容渐渐从他脸上褪去。每看完一页,他便交给孙思邈。随后,石豹和石蛟也凑到跟前,一起观摩。
石屋里尽是嘶嘶的吸冷气之声,间歇中还伴有赞许的话语。李胤则端着水壶,一通猛灌。今天说了太多话,实在是正口干舌燥的紧!
凌烟等人看到的,正是李胤写给吴郡太守的奏报。不仅将听潮县的规划,描述的甚为详尽。而且已经具体到每月实施什么的程度。还附上了图纸和预算。对于未来十年,在经济、政治、民生方面产生的效益,也作出了预估。难能可贵的是,朝廷无需对建设进行投入。全部资金均来自于商贾和日后产生的利润。李胤最后在奏报里,请求上官派遣税吏、主簿到听潮县监督。令凌烟心神大定!
在得知李胤的规划后,最激动的并非是孙思邈。而是石豹!此时,他正扯着孙思邈的衣袖念叨:“医学城啊!师傅、师傅,弟子不是在做梦吧?药材当真能加工为成药?手术刀、碘酒、拐棍,我见识过了。轮椅、显微镜又是什么东西?”
冥思苦想中的孙思邈,被他打断思绪,颇为不满。石豹挨了师傅一巴掌后,便小狗似的凑到李胤跟前。
“别问太多!你先把孙道长交待的药材置办齐备了再说!如果实在闲的没事。去海滩多弄些海带回来!”李胤不等石豹开口,抢先说道。“对了,我让你找的石花菜,找到多少?可按照我的吩咐制成了粉末?”
石豹撇撇嘴道:“早弄好了!整整二百斤。桃花尝过了。说是没有味道,难吃!”
李胤笑骂道:“就你们贪嘴!那东西就不是这么吃的!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记住了,这种粉末叫作琼脂!以后会派上大用场的!”
自从李胤的规划出台后,听潮县内的建设掀起了高潮!景桥、高谯两地,不仅加快了筑路的速度。还在李胤的严令下,建起二十座砖窑,日夜开工!奇怪的是,红砖烧出之后。李胤却没有让他们着手建造更多的房子。以至于砖窑边上的红砖堆积如山。村民们渐渐懈怠起来。
陶选和梁贵在听完李胤的训示后,便匆匆离开。陶选负责组织坯布、丝线的货源,并且寻找各类工匠。梁贵则被李胤搞得一头雾水。八千斤菜油换成各种岩石,简单粉碎后装在几十艘大船上运往听潮。梁贵不明白,李胤为何说这些石头都是宝贝?其中,以来自建康、吴州的白石尤为值钱!
半月之后,长安议事殿内重臣云集。杨坚放下奏报,揉着太阳穴说道:“十年可再造一个通都大邑?届时,一地产出可远超现在全国的税赋?织造、成药也就罢了!医疗器械、水泥、卫浴,是何物什?寡人真是闻所未闻!医馆兼具治疗、授业、研发?还要建造一座医学城,为大隋每年培养医者千人!朕观奏报后,真是不知所谓啊!”
“陛下!”朝班里闪出一位老臣,高声启奏道,“李胤乃是一介黄口孺子。收难民而啸聚一方。轻儒家而独尊医道!更有残杀我大隋士卒两千余人的前科。凡此种种,可谓是恶贯满盈,劣迹斑斑!臣请陛下,速将此等贼子擒拿回京。以正法典!”
“臣附议!”老臣话音未落,又有十余人跪伏而下。大殿里寂然无声。
“启奏陛下!”杨坚循声望去,却是才从蜀中回来的杨素。只听他说道,“李胤此子,于乱世中收纳难民。施以食粮,授以专长。率村民抗倭寇,拒燕荣,皆为爱惜百姓。自他到听潮县后,短短一年多里,荒野中多出七座村落。而且已开始向朝廷缴纳赋税!大隋建国不久,南方尚未平定。值此风云激荡之际,他将师门高学用在造福乡邻之处,何罪之有?臣听闻,所谓听潮之军事缓冲区,也是此子的建议。晋王兵不血刃的占领一处疆土。李胤功不可没!自古英雄出少年。陛下应当为得到如此良才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