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不该这么灰暗,可能是过去太过平淡,也可能是记忆太遥远,远到让我回忆不起当时的情节。
那件事便这样完结了,在我没有想到该如何去面对的时候老冉便醒了,他说他在修行。
我信了。
过道里热闹起来,出去活动活动,顺带上个厕所。男生回来,桌子上放着三份早点,还有热牛奶,本来不准备吃的,现在只好吃了。男生继续夸夸其谈,女生应和着,我坐在旁边,认真听着,偶尔也会点点头。
这段时间过得很快,心情不再压抑,也没有去想老冉,男生的故事很精彩,是我没听过的远方,他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我每提及一个地方他都知道,北国南国,雪域海域,从过去讲到未来,讲到了这趟列车的终点站。
在八点的时候男生离开,他没有说他是去走走还是下车,直到我下车前再没见过他。我觉得要是我走的话应该会打声招呼,说句,嘿,再见了。
他走的很突兀,我以为他也是终点站下车的,我也以为时间还很多。
在男生走了很长时间以后,我看了一眼女生,她在玩手机,故也没了交集。
那天看到了老冉的老态,面无光泽,头顶依旧秃,只后脑勺上稀疏的一些白毛,应算不上头发,薄薄一层,我经过他的时候便看见了。
他的确是老了,从那时候开始,觉得,就算是他真的死了,也是大限已至。他这样的人,没说过污言秽语,以前杀的生也该还得清,死后即使下地狱投胎也可以去富贵人家。那时候我已经不再敬畏神灵,但我依旧这样想。
我的思想转变,从老冉会离去变成了老冉越来越迷信了,他怎么会认同这样的修行。
不过还好,他应算是个和尚了。
初二那年夏,小佳带同学来玩,然后领着一个女生到我面前,告诉我,这是他女朋友。
那年他毕业了,他打算出去打工,高中是上不了了,虽然家里边很想让他去。在村头的篝火晚会上,我也认识了好多人,他们来自城市,他们肆无忌惮的喝酒畅聊,他们组队去唱歌,也有几个漂亮女生去跳舞。说漂亮是因为青春期的躁动,我没有仔细看她们的面貌,只是觉得我们不太一样。
我也去过城里,第一次满目新奇,第二次漫无目的的寻找,第三次,已经有些厌倦了。我自以为城市便是那样,空气弥漫着各种气味,街上随地的车,偶尔看到几棵树,稀稀落落,树坑里还是垃圾,行人匆匆忙忙。只是这次真的不一样,我看到了,除黑白灰以外的所有颜色,它们挑逗着我的内心,让我无法不去想入非非。
这件事对我的另一个触动,小佳,那天过后,便觉得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可以安安心心叫老冉为冉和尚的大人,而我,依旧幼稚的抓住过去,心安理得的称呼着老冉。
也不算心安理得,懂得东西多了,包括一些待客之道,心里也有过想法。叫冉和尚?和尚爷,冉大爷?这些太些拗口,以我和老冉的关系,叫他老头都可以,反正不管别人怎么叫他都会答应。
我不能再回到过去了,已经是第二天,这个世界的光越来越近,它提醒我该想想以后的打算,即使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使我想顺其自然。
怀念过去和展望未来都会成瘾,我已没有办法把握现在。如果在三年前,我还活在现实中,这三年,我不断的回忆过去,现实中的我越来越糟糕,糟糕到对自己恶语相向,而身边的人都在为未来拼搏,我这种人被称为渣滓,不求上进,一无是处。
我看到别人对我绝望的眼神,或嘲讽和惋惜,那样的目光,灼烧着我的内心,让我在浑浑噩噩中又感到人世间的气息,让我还活在他们之中。
我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梦想,我看到的前方和我心中的前方,似乎从初中毕业便开始渐行渐远,三年的时光,我几乎确信了过去的梦想只是一个梦,都不敢再去讨论它,只有在和父亲吵架中口不对心的说一句,我有我的梦想。可是,在老冉离去以后,父亲再次提起,我连这句话都不敢说。
我的梦想是什么呢,远方?还是远方?
此刻,离家五六百公里,我知道我会回去,我知道我要回去,也知道会继续以前的生活。
所有人都认为没有前途的路,我也有了相同的认知,哈。
我也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下车以后是中午,吃饭吧,然后呢?
对了,找个网吧,这是我对城市最熟悉的地方,然后,再做打算吧。
再做打算吧,突然觉得我的未来就这样完了。
窗外,我看见荒丘上的那些透着绿丝的枯草在摇曳,起风了。
天上的云在慢慢消散,蓝色,天的蓝色。我将蓝色视为幸运的颜色,它可以完全融入我的世界而不显得突兀,伸手可触。
初二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在我明白青春期所有的悸动都是理所应当的时候。
想起来了。
看看对面的女生,从男生走了以后便没有再说过话,或许她和我一样,认为我们也不太熟悉。
也没必要解释吧,毕竟再过三四个小时便会成为过去式。
你需忍受一切离别,仿佛他们都在你身后,像刚刚失去的冬天,因为在许多的冬天里有一个无尽的冬天,使你的过冬之心终将熬过。
这句话是谁说的,忘了。我一直以为死去是唯一的那个无尽的冬天,可是我见过的许多人,他们都没有了踪迹,一年两年,十年,十二年,或许从我出生之后。
没有什么可以天长地久,离别算一个。
(我也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