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语尘失魂落魄地走进自己的花园时,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流泪。
里面的花草已经凋落,亭子里结满了蛛网,古筝上,也布满了灰尘。
到处都是一派残败之色,再也不见当初的明媚。
不见当初的少女,不见当初的少年。
只有当初的誓言犹在耳侧:
“只要姑娘愿意,我就会送姑娘离开这里——哪怕是牺牲一切!我一定会……一定会永远地守护着姑娘的梦!”
可是,就是为了这样一个梦,他竟然真地牺牲了一切。
他的家人,他的没约束,以及他的青春。
她的这个梦,真地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而又遥不可及的梦想,不顾一切吗?
她不敢追寻答案。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一个所谓的梦想或者信念,孤独地坚持着,捂无助地挣扎着。
这一切,真地有那么那么重要吗?
她呆呆地坐在古筝前,却失去了拨动琴弦的勇气。
她无力地看着满园的荒芜,终于转身走进了房间。
一样的残败,一样的荒芜。
她走到柜子前,拿出里面的蝴蝶面具和风筝,轻轻地吹落上面的灰尘,却似乎,怎么也无法吹净。
这一刻,她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这么半年里,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那个当初为她熬夜的少年,现在又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是福是祸?
满脸泪痕里,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男人的笑容。
清寒,明朗。
他送她离开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也永远地葬入了那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
也许,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吧——即使是再见,也无法改变什么了吧!
从她决定回家的那一刻,一切,就早已注定。
她再也逃不出去了——再也不能容许自己逃出去了!
心神恍惚之中,她伏在那些面具之上,睡着了。
梦中,她似乎看到一个少女,戴着面具,在那些彩蝶之中,翩翩起舞。
可是,一阵风拂过,吹落了她脸上的面具。她想要振翅远飞,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她迅速地洗漱完毕后,收拾好房间和亭子。
走到厨房的时候,只有一个老仆人还守在那里。
他正在做着饭。
见到墨语尘的时候,他惊喜地老泪纵横:“姑娘!真的是你吗!你可算回来了!昨天就有人说你已经回来了,我还正愁见不着您呢!”
墨语尘看着他,点点头说:“谢谢你,还一直守在这里。”
“他们都死了……将军没人照顾,我又怎么能离开呢!”
墨语尘自然明白,他嘴中的“他们”是谁。
就是筠逐的家人——他们在这个将军府里,世代为仆,却因为将军府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而惨遭灭族。
看到墨语尘伤心的样子,仆人赶紧擦了擦眼泪说:“对不起,姑娘……我……是我多嘴……我不该对您说这些……您歇着,我来给您做饭……姑娘您可是好久没有吃过老奴做的饭了!”
“不用了,我来吧。”墨语尘对他勉强一笑说,“这么久以来,谢谢您一直照顾着爹娘的生活。现在,我来吧。”
“姑娘,这可使不得!您可是千金大姑娘啊!”
“千金大姑娘?”墨语尘苦笑一声,“我只盼有一天不至于流落街头。”
说着,也不顾老仆的阻止,自己做起了饭。
做好之后,她留了一些饭菜说:“老伯,这些麻烦您给将军送去,剩下的您留着吃吧。”
“姑娘……这可怎么使得!”老仆惶恐地说,“我们下人,怎么敢吃主人的东西!”
“您吃吧。”墨语尘的嘴角,献出一个苦笑,“也许……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们做饭了……”
她端着饭菜,来到了母亲的房间里。
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大吃一惊。
母亲苍白地毫无血色,比起半年前,此时此刻的她,简直就像一片枯叶,在秋风中挣扎着。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一切神采。
“娘……”她轻轻地走过去,泪水汹涌。
“语尘?是语尘回来了吗?”
母亲惊喜地说着,想要坐起来,却毫无力气。
见状,墨语尘赶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语尘!真的是你吗?”她说着,流下泪水,“语尘……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连一封家书也不传给娘……”
“娘……对不起……”
“语尘,没事……娘很开心你能够回来——可是……可是,娘还是很担心……你……你不应该回来的!”
“可是,女儿必须回来!”墨语尘坚定地说,“女儿闯下的祸,自己承担!”
“语尘……你好傻……”母亲心疼地说,“你为什么要回来……”
“娘,没事……”墨语尘勉强一笑说,“来,吃点东西吧。”
说着,她就端着饭碗,细心地给她喂起了饭菜。
“语尘,半年不见,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怎么样,一定有很多好男子喜欢你吧?”
闻言,墨语尘心里却是微微一痛。
那个寒漠的男子,什么都没有说,将自己送出了他的世界之后,是不是已经完全忘记她了呢?
“语尘?怎么了?”
“没事……”墨语尘装出一个笑容说,“娘,以后啊,我就天天守着您,给您做饭。”
“又在说傻话……”母亲宠溺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娘……非嫁不可吗?”她看着母亲,失神地说,“只有这样,才能有活路吗?”
母亲微微一怔,想不出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无助的语气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这个被遗忘的女人,在病榻上卧了太久,除了偶尔会有仆人过来送饭送菜,顺便送来只言片语的消息以外,再也不知道其他的事。
甚至,她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将军府,已经岌岌可危。
而那个叫做铭翊的骄蛮孩子,她也一直以为,他被将军宠护地很好。
“娘……如果……如果只有这一条路的话……女儿……女儿绝对不会回头!”墨语尘坚定地说,“这一次……绝对……绝对不会再逃避!”
“语尘……”
“娘,您多吃点。”墨语尘笑着,给她喂了一大口饭说,“吃完了之后,我扶您去散散步吧。老呆在房间里,对躯体不好。”
“不……不用了……”母亲下意识地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说,“我不想别人看到我这个狼狈的样子!”
想起园子里破败的景象,墨语尘想,还是不要带母亲出去了。
看到那一切,只会徒增伤感。
还是让最初的繁华,永远地停留在她的记忆里吧。
哪怕仅仅,只有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