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黑着脸回到帐中,棠风等诸将不知缘由,纷纷询问何事?伍子胥将吴王饶恕勾践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部将们皆言吴王过于仁慈!末了,伍子胥叹气道:“唉,吾等日后将如刀俎上之鱼,任由勾践宰割!”然后,嘱咐大家不要生事,让他们各司其职,谨防越军袭击!
伯嚭恰在此时经过,听到此言,心中暗喜,好你个伍子胥,竟然背后妄议吴王决断!想到自己与他同为楚人,来吴国为臣,伍子胥自始自终圣眷盛隆,而自己总是屈居人后。思及此,一个坏主意在心中打定。伯嚭转身回到吴王大帐,吴王见他进来,关切地问道:“伯卿,伍将军怎么样了?”
伯嚭假意叹气道:“伍将军脾性执拗,微臣劝说不动他,将军甚至对将士们说……”
“说什么?”夫差问道。
伯嚭装作为难道:“臣不好说!”
“但说无妨!”夫差道。
“伍将军说,今日放过勾践,将来吾等如刀俎上的鱼肉,任由其宰割!”
“什么?岂有此理!他竟然对寡人做出的决定说三道四!”夫差大怒道。
伯嚭吓得跪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微臣该死!微臣不该惹大王生气!”
“起来吧,这不关你事!”夫差稍稍缓和道,“这些老臣,仗着自己在先王时期立下的功劳,总喜欢指手划脚!言这个不是,那个错了!难道寡人无才无能,是非不能分吗?”夫差想到朝堂上的种种质疑,十分生气。
伯嚭悄悄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劝道:“伍将军年事渐高,想法难免有些固执,大王不与他一般见识,当心气坏身子!”
“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夫差恼火道。
“是是是!”伯嚭顺着夫差话语道:“大将军功勋卓越,又是先王亲定的辅政大臣!比起常人,心气自然高傲些!”
“辅政大臣?”夫差鄙夷道:“哼!没有他,寡人照样可以攻克越国!当年楚国不就是被寡人击得无力还手,被迫迁都吗?”
“大王雄姿英发,有定鼎乾坤之才,岂是伍将军能比的!”伯嚭恭维道。
吴王气恼归气恼,仍然着手伍子胥处理军务。伯嚭随后寻了个由头,退出王帐。伯嚭心中十分得意,瞧吴王方才的态度,伍子胥失去信任是迟早之事,而自己,不出多时,就能成为吴王新的宠臣!想到这儿,他竭力克制兴奋的情绪,努力装出一幅温和的神色。
文仲回到王宫,越王正焦急地等候在麟德殿。未及文仲进殿,便迫不及待问道:“文卿,情况如何?”
文仲详详细细地将经过告知越王,勾践得知吴王夫差要求,忧心忡忡地说:“莫不是夫差缓兵之计,他欲在姑苏杀了寡人,好祭拜其父阖闾?”
“臣观夫差,不似言而无信之人,大王若不答应,倾刻间,城破国灭!您若答应他的条件,还能伺机找寻生路。吴王之志,欲称霸中原!大王可以投其所好,打消他的顾虑!而且,您可以在其身边麻痹他,直至放您归国!”文仲提议道。
“臣愿陪同大王、王后一起赴吴。文仲说得对,百闻不如一见,大王日夜在他身边言明心志,夫差自然而然放下警惕!何况,有太宰伯嚭,大王就不会有性命之虞!”范蠡亦劝道。
勾践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让文仲复命夫差,同意他的条件。如此一来,又有问题,他走后,朝政由何人掌管?
越王忍辱负重赴吴为仆,百官被其心胸所感动,纷纷表态,在此其间各司其职,一定尽责尽力处理国事,好让越王安心。勾践继位之初,打败一代霸主阖闾,如今即将被他儿子夫差逼迫成为奴仆,不由感伤道:“今遭此辱,恐为天下人笑柄矣!”
大夫扶同道:“大王此言差矣!昔日汤系于夏台,伊尹不离其左右。文王囚于石室,太公不弃其国!汤、文二圣,屈己以得天道,皆不以为窘迫、困顿!大王不必挂怀!”
“任人者不辱身,自用者危其国!寡人自认开言纳谏、崇尚礼德,为何落得屈没尊颜之地?”越王颓然道。
这时,文仲道:“古人云:‘居不幽,志不广!形不愁,思不远!’圣王贤人皆遇困厄之难!不惟独大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大王虽在危难之际,孰知非畅达之兆?”范蠡开解道。
经过众臣一番分析言劝,越王些许振作,他对臣子们说:“寡人即将离开都城,国事如何安排,望大家各抒见己!”
大夫皋如道:“大夫文仲,忠贞善谋,受百姓拥戴,不但保住越国,而且能使国力日趋盛强!大王尽可将国事托于他!”
大夫曳庸道:“文仲大夫,堪为国之梁栋,大王可委以重任!”
皋如与曳庸是朝中重臣,深受同僚与百姓敬重,他们一起推举文仲,自然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有人能替自己扛起责任,按理说,勾践应该欣喜才是,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好似卡在喉咙里的肉刺,难以下咽!
“君臣同道,父子共气!寡人即将赴吴,家国、百姓就交由诸卿事理!”勾践悲切道。
“昔汤入夏,付国于文祀;西伯之殷,委国二老!今君上让大臣们各陈其能,乃明君之为!大王为保全越国,忍辱负重,臣在国中,定恪尽职守,静候大王归来!”计倪道。
“大夫所言甚是!诸大夫德才兼备,守土保疆,寡人无忧虑矣!”诸臣表明心迹,勾践大为宽心。君臣就分担国事又作详尽安排,勾践方退朝回到后宫。当他走进王后所居的长庆宫时,殿内空荡荡,侍卫、宫女皆不见踪影,勾践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告知王后,静听她的表态。
王后并未多言,只问道:“大王能确定夫差不杀您吗?”
勾践亦无把握,只能说:“寡人走投无路,惟此一径!”
“既然大王决定接受,臣妾陪着您去便是!请大王宽心!”王后十分平静,没有一丝不满,只顾虑越王是否安危?
勾践潸然泪下:“寡人无能,竟要让自己的女人去给别人为仆!”
王后轻抱着他道:“大王,留得青山,不愁此仇报不了!”
勾践十分感动,危难之际,王后不离不弃,使饱受惊惧的他大为安慰!她的坚定,让勾践从慌乱中平静下来,他像人小孩儿,依畏在王后怀里。
这时,殿门外响起一个温和却透着威严的声音:“你们呆在这儿,不许进来!”
“是!”宫女们恭谨地应着。
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中年人出现在门口,越王与王后上前扶她,恭敬地称呼道:“奶娘!”此人乃是越王乳母蕙太!勾践幼小时,乳母对他照顾得细致周到,年幼的勾践体弱多病,每至春夏之交,总会伤风咳嗽,乳母日日煮白合水,喂他服下。遇到病情严重,着急得彻夜不能入眠,直至他康复如初,方才择时歇息。越王与她感情深厚,将她视为至亲!继承王位后,感念乳母对他的抚育之恩,特意赐“蕙”为名,隔几日就去看望乳母!平日里,合宫上下,皆尊称她为蕙太姑!
蕙太姑从小看着越王长大,勾践赴为仆之事,合宫传遍。蕙太姑亦得了消息,她将勾践视为心肝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勾践见到乳母,便觉几分安慰!乳母强忍眼泪,她见王后尽数遣退宫女侍卫,立即对她刮目相看。乳母让王后紧闭厚重的宫门,然后,轻轻对越王言道:“践儿,脱下王袍!”
“是!”勾践依言脱掉王袍,只穿着里衣。
蕙太姑来到勾践身边,轻抚着他脸庞道:“大王,此去甚是凶险,吴国有不少能臣谋士,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有些事,不得不防啊!”
“奶娘说得是,寡人定小心谨慎,保住性命,请奶娘放心!”勾践安慰道。
奶娘握着他的手道:“大王,你这才是我担心的啊!伍子胥是什么人哪?他辅佐阖闾成就霸业,精明强干,你心里的想法,怎逃得过他眼?你打得什么主意,他又怎会不知?”
“依奶娘看,寡人该如何才能打消他的怀疑?”勾践问道。
“你必须忘掉越王的身份!要学会装疯卖傻,要让吴王觉得你蠢笨、怯懦无能,彻底消除他们的疑心,才有机会归国呀!”蕙太姑语重心长地说。
“奶娘,我们……要如何做呢?”王后不安问道。
“此番吴军得胜,你们被作为奴仆,被当作战利品,必定要对你们羞辱戏弄!倘若,在这当中表露一丝一毫的愤懑不满,姑苏城外的荒山野岭,就是你二人的埋葬之地!要除却这种痕迹,必须有所准备。现在,你们就开始练习!”奶娘发令道。
“是!奶娘,我们练什么?”勾践问道。
“勾践,寡人骑过绝世好马,惟未骑过人做得马,你来,给寡人当坐骑!”奶娘学着吴王的口吻厉声喝令道。
勾践面露难色,蕙太姑怒吼:“勾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