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这样毫无尊严的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成真一咬牙,一发狠,一路疯跑,来到晋城城外凉凉山悬崖边。
都传跳崖必有奇遇,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山风猎猎,吹得人身心凉凉,成真向下一探,一眼望不见底,只觉一阵晕眩,这跳下去还不摔个稀碎。
可以死但没有必要,至少不该这么白死。
要是真嗝屁了倒也罢了,万一大难不死,只是缺胳膊少腿,废上加废,那可真是活受罪。
望着下面,成真咽了口口水,犹豫起来。养父母慈祥的笑脸,方醒俊逸的脸庞,方圆可爱的面容,昔日一起欢聚嬉闹的场景,这些美好的画面一一闪过心间,成真的身子一阵虚脱。
突然间,他失去了求死的勇气,瘫坐在地上,望着天际的浮云呆呆发愣。
突然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笑声,成真腾地跳起,瞪眼看去,只见树林里走出若干少年。
带头的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是二长老方严的儿子方格,矮胖的是三长老方刚的儿子方才。
小时候,这两个人都是成真大哥方醒的跟班,也算是成真的半个跟班。
后来方醒远赴六如学宫求学,他们俩又焕发了侠气,就跟成真疏远起来,见了他也是爱理不理。
背地里还偷偷地在康乔面前说成真的坏话,中伤毁谤他。
虽然大多数都是事实,像是废人啊、废柴啊,废物啊。
在大家眼中,“三废”便是成真的代名词。
人群一分,众心捧月般又走出两位少女,年纪略小的少女,不过十岁左右。
那张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圆脸,任谁看了,都想上去捏一捏,掐一掐,一身粉红衣裙,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隐隐闪着泪光,不复往日的俏皮可爱。
在这晋城三家家族同龄人中,虽然算不上最美丽的人,但绝对是最可爱的人。
不过这位少女神情颇不自然,双手负于背后,像是被人绑缚胁迫而来。
正是成真小妹,方圆。
另一个少女打从其出现,随着少女身影的移动,众人视线也随之转移,少女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动着众人目光。
这位少女年龄和成真相仿,让成真有些意外的是,她的容貌竟然比方圆还要美上几分。
在这晋城三家家族同龄人中,如果说方圆是最可爱的人,那么这位少女无疑是最美丽的人。
少女一身鲜红裙裾,像极了一朵盛开的康乃馨,但非母爱如水般柔和,而是有那么一点盛气凌人…
这个少女正是与现在的成真过去的方真指腹为婚定下娃娃亲的康家大小姐康乔。
见对方人多势众,且看方圆一脸的不自然表情,再瞧方才、方格两人的脸色,成真就知道来者不善,不由后退两步,攥紧拳头,做出防卫姿势。
“哈,前面好像有一条狗啊!”方才扯着嗓子高叫,“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像人的狗呢。方格,你知道不,这条狗还有名有姓呢?”
方格故意问:“姓什么?”
方才笑了笑说:“姓成,成为的成,名真,果真的真!”
“哈!”方格一拍手,“果真成为了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是的,我是夹人,我是三废,我是丧家之狗。”成真先抱拳施礼。
“你们怎么侮辱我,都无所谓。”见对方毫无反应,再深鞠一躬,语气沉痛地道,“只要把方圆放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先叫两声听听,看看跟旺财是不是一个样。”方格一个劲地坏笑。
“真哥,不要啊,不要啊,不要管我,你快走。”方圆一个劲地劝说着,她知道成真为了她会照做的。“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他们只是想利用我折磨你,你可千万别听他们的啊。”
闻言,成真不由分说张口就叫:“汪汪汪汪汪汪……”
“叫得不错,是狗就爱啃骨头,赏你块骨头吃,过来从我胯下钻过去叼走。”众人一个劲地嬉笑着,方才又提出了一个更加侮辱人的要求。
“只要你钻过去,我保证立马放了方圆。”
“此话当真?”成真一脸较真。
“说话算话。”方才叉开两腿,指着胯下道。
话音刚落,成真便已扑倒在地,匍匐着爬向方才,眨眼功夫便穿过方才胯下,叼住掉落在地的骨头,重新站立起来,吐掉骨头,一脸平静淡淡地说道:“还不放人。”
众人还没有从刚才成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铃儿响叮当,当仁不让,让世界充满爱,爱你没商量之势,完成穿裆这一举动中缓过神来,成真已经要求放人了。
“这人还有没有一丁点起码做人的尊严?”
这是众人心里的疑虑,本想看见成真一脸的纠结,然后在十分不情愿之下才勉强完成这丧失颜面的举动。
可是他如此果断,毫无一句抱怨,毫无多余动作,有的只是一蹴而就的干脆利索,都觉索然无趣,木然当场。
见众人没反应,成真索性自己上前解缚,方圆一经松绑,便抱着成真一个劲地哭:
“真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
“傻丫头,有真哥在,怎么可能让我们的小公主受委屈呢,怪只怪真哥没本事。”
成真轻柔地擦拭眼泪,和声安慰道,“乖,不哭了,不要让他们又笑话咱们。”
“方真,哦不,现在该称呼你为成真,我本来十分看不起你,现在我对你刮目相看,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能修炼,是上天对你不仁,你切莫灰心,凡事否极泰来。”康乔俏丽的脸庞微微呈现鄙夷之色。
同时也对成真毫不忸怩造作的行动大为震惊。“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成全。”
“诚你吉言,有话直说,力所能及自当成全。”成真知道绝非好事,但也无可奈何。
“你知道我与你自小便指腹为婚,那是长辈们定下的,至于我们自己想必都不大愿意。”
康乔语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扎在成真心窝上。
“而今我想解除这份婚约,你觉得如何?”
“康小姐,你堂堂小康之家大小姐,人中龙凤;我成真,一介夹人,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确门不当户不对,也高攀不上。”成真情绪激动,略显无奈。
“但是纵然如此,解除婚约也是万万不能。”一番慷慨陈词后,成真微一沉吟柔声问道:“康小姐,可带有纸笔?”
康小姐闻听成真不愿解除婚约,正想发作,又听他要纸笔,一脸不悦地从袖中取出给他。
成真接过纸笔,置于崖边青石之上,铺好纸张挥毫,不一会儿写就。
右手又从腰中抽出随身小刀,划过左手手掌,一时鲜血直流,血掌按上白纸,留下赫然血印。
一旁方圆见状急忙上前掏出家中伤药替成真敷上,又扯下一段衣袖进行包扎。
成真右手捻起这份血书,冲着康乔递了过去。
“既然我已非方家人,所以这份血书不能算是解除婚约的契约,就当是我成真个人单方面的休书凭证。你我婚约就此作罢,从此以后,你嫁与何人都与我无关。”
木然地接过这份血书,康乔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正是她所求的,可是看着血书上鲜艳的血印,康乔不由得问自己:“我怎么感觉我更委屈呢?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但却无人能给她答案,因为这题本身就没有答案或者说这题本身就没有对错。
一出好戏便这样结束了,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欢而散,只留下兄妹俩坐在崖边青石上谈心。
“真哥,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要去夹道吗?”
“听说‘马入夹道,难以回头,人入夹道,难以出头’。”
“爹要我对你说,你就算去夹道,也一定要走生路,千万别走死路啊!”
“你也要答应我,去了夹道,只准走生路,不准走死路。”
“虽说夹人只能在夹道中求生存,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力量,活着总有出头日,总有重逢时。”
方圆泪眼婆娑,语气呜咽,一句一句的叮嘱道。
成真沉默听着,轻轻拭去方圆带雨梨花,兄妹俩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自从游侠主宰世界以来,就像夹道被称之为“世界伤疤”一样,夹人也被斥之为“世界耻辱”,都被游侠世界所排斥,弱小即是原罪,强大才会得到尊严。
“身为夹人,想活得有尊严的话,就去夹道吧!”
“如果,你还梦想成为游侠的话,也去夹道吧!”
“去夹道”成真自从接二连三地没焕发侠气之后多次询问从今古顾得到的答案便是如此。
想强大想有尊严想成为游侠,最直接最有希望最行之有效的途径便只此一条。
沉吟一会,成真轻叹一声,又摆出他那招牌的囧态鬼脸,说不出的滑稽,顿时逗得方圆破涕为笑。
“以前抱着还有机会成为游侠的心态,得过且过,如今终于死心了。”成真刮刮方圆哭得微红的小鼻子,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夹道是必须去的,游侠有侠路,夹人有夹道,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天地啊。”
又摸摸方圆的小脑袋,“放心吧,成为不了游侠,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我只怨自己天赋不足,更怨自己努力不够。”
一个劲地宽慰道,“好的,我答应你,去了夹道,只走生路,不走死路。”
方圆看着曾经总是让她笑时开怀大笑,哭时破涕为笑的八字眉都快皱成了一字眉,悲从中来,握着他的手道:
“哪有,真哥最努力了,每天起得比任何人都早,修炼得比任何人都勤,在我心中你早就是了不起的游侠了。”
“在你心中了不起的游侠该是醒哥才是,我哪算是,话不多说,再苦无非夹道中求生存,不死总有出头日,总有重逢时,丫头,照顾好爹娘,我这就走了。”成真绝不是无情之人,但看方圆一副不舍之情,只能狠下心肠,毅然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