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铁真瑜言一起来的,还有刚才在偏院守门的士兵。他快一步走到呼迩裘玺身边,凑到耳边简述一番方才偏院发生的事。
听了前因后果,呼迩裘玺再看看铁真瑜言,一时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铁真瑜言归顺呼迩军后,一直没有主动找过他,更别提巴结讨好示忠。她更像是被迫跟着呼迩军“造反”,然后不得已选择明哲保身,伺机逃离。
对于呼迩裘玺而言,区区女流和几十个士兵构不成威胁,但是她作为第一个归顺的代表,有着号召意义。赫洱丹络这些年所作所为让很多人积怨已久,但是至不至于造反就要另当别论。呼迩裘玺不打算获取她的诚心归顺,也不指望她关键时候出人出力,只想将她牢牢控制在手边,只要她走不了,效仿她归顺的人就会络绎不绝。
现在铁真瑜言主动请缨,实在超乎他的预料。士兵来报,说是为了解救琊乾城的原守将,倒也说得通了。看来,只要呼迩裘玺答应她帮她保下琊乾城原守将,铁真瑜言大可放心差遣。
只是,这件事背后的推波助澜者,为什么这么做?
呼迩裘玺首先想到的是江瀞玚要借此“逼迫”铁真家族彻底与王城决裂,以此牢固狼王军和呼迩军的联盟。可是真的这么简单吗?
白白让呼迩军得铁真家族支持,不也算是变相地给狼王军埋了隐患吗?日后狼王军与呼迩军要谈判政权归属,难免会有摩擦,江瀞玚怎会没有这点远见?
他越想越深,没有注意到底下人的议论。其实,就在他思索时,底下人几乎一致反对铁真瑜言带兵。理由就是一个女人,难担此任。
铁真瑜言虽是女儿身,却从小与兄长一齐习武骑射,十二岁就随父兄征战沙场,从不觉得比男人差。可是那些偏见、轻慢也从没有停止过,即便是琊乾城的将领、百姓,有时也会对她的能力有所怀疑。铁真柯木决定让她带兵突围出去时,不少将领就坚决反对,理由多半也顾及她是女人。这一次,所有人又举着偏见的矛,刺向她“女人”的“弱点”。
抛开救父兄的理由,铁真瑜言依然坚定要请缨带兵,不为别的,就为了证明,她铁真瑜言不是娇花!
终于,呼迩裘玺开口了:
“少君曾与我描述瑜言将军突围一战,骁勇英姿让我感叹。有女如此,柯木将军着实大幸,得良将如此,我呼迩裘玺更是大幸!既然瑜言你主动请命,我便给你两万人,务必解前方将士之围!”
什么!底下人更加激动了,反对的声音恨不得将房梁掀了。
不说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资格,就说城内只剩下四万多兵力,让她带走一半,万一失败,他们拿什么守城?况且带走的必然是精锐,留下弱兵残将守城,与开门迎敌无异。如果藩王军再出骑兵偷袭,那就是灭顶之灾!
面对这些质疑、反驳,铁真瑜言拔出腰间匕首,果断隔断一缕头发:
“我铁真瑜言以发代首,在此立下军令状,只需一万人,必将带回前方将士,如若不成,肝脑涂地,以死谢罪!”
“好,我同你一起去,任你调遣!”人群中一女将站了出来。只见她高不过五尺,臂膀却结实精瘦,梳的是吊眉单股辫,穿的是重甲铁盔,背上一对金瓜锤,腰间一副玲珑斧。
她是图里达叻家族家主,她的父兄在逃亡路上陆续受伤牺牲,不得已担家主重担。作为女子,她能深切体会铁真瑜言的心情。但是她一入梵罗也,使一对金瓜锤,打倒七个嘲讽侮辱她的男人,之后再没人敢说她“女人也能当家”的闲话。
方才听这些男人叽叽歪歪乱吵,她已然气得想抡起锤子揍他们一顿,看在呼迩裘玺的面子上没有立即动手。在她看来,这些畏首畏尾贪生怕死的墙头草,连狗都不如,也配议论女人?
铁真瑜言一立军令状,她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那些七嘴八舌的人终于注意到这个“夜叉”还在场,也不敢再多嘴。
她走到中央,对呼迩裘玺行礼,
“大将军,承蒙不弃,我蓝宝稞无以为报,愿意与瑜言将军同行!”
说完,不等别人开口,她主动夺过铁真瑜言手中的匕首,割下一把头发,拍在案上。
见她如此坚定果敢,呼迩裘玺自然高兴,他说道:
“我也相信两位女将军可以助我军化险为夷,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这边带兵的将领终于选定,城墙上的防御也部署完毕。
呼迩植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一万人出城,手心不由自主地渗出汗。
他在害怕。
明明见惯了流血,见惯了死亡,可是这一次,他害怕了。
他连续几夜回想到刑天道的那场惨烈的埋伏,鲜血再一次溅到他眼前,他感觉心口似乎挨了一刀,疼痛的感觉在无数个惊醒的半夜真实地烙印在身上。这一次,这支军队,又会面临什么?
“站住,你不能上去,站住——”
背后一阵嘈杂,引起呼迩植的注意,他一回头,就看见张允澜在和几个士兵拉锯!很显然,她没能拉得过膀粗腰圆的壮汉,甚至要被拉走了。
呼迩植实在看不下去,
“等等。”
他示意放张允澜过来,然后皱着眉头责问她:
“不是让你好好儿待着吗?你跑过来干什么?这不是在儿戏……”
张允澜急急忙忙打断他,眼眶都红了,
“雪姐姐不见了,她连传讯戒指都没有带走,我也喊不到师父……雪姐姐是不是去找师父了?呼迩植,前方打得怎么样了?呼迩植……”
她焦急地握住呼迩植的手,眼泪也落了下来。
这一刻,所有芥蒂都暂且放下,呼迩植只想抱住她,安慰她。但是微张的双臂还是收回了,只是换以拂肩。
“你别急,仔细说。”
于是张允澜忍住焦急的心,说道:
“我回去之后没有等到雪姐姐,还看见床上有传讯戒指,这个戒指是师父留给我们传讯用的,雪姐姐怎么可能是忘了带走呢?我还听外面的人说前方战事不容乐观,师父她……”
说着说着,止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