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加上全身湿透,张允澜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肩膀微微颤抖,生出些许可怜。孟良下意识要脱衣服给她披上,这才发现自己只有条无济于事的披帛。想了想,还是用披帛裹住她的肩膀,至少不那么凄惨。
东方广白不免有些愧疚,咬咬牙,还是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送到张允澜面前。
他别过头,一副不情愿的扭捏相,这让张允澜有了莫名的打肿脸充胖子的勇气:
“拿走,我不冷。别给我假惺惺的。”
这么说,东方广白可就不乐意了,索性收回手,仍旧自己穿上。
到底是柳从月宅心仁厚,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张允澜披上。怎么说呢,温暖是很温暖,但是为什么衣襟上破了呢?
“罪魁祸首”孟良尴尬地将容琉收了起来。
富和客栈不愧是涂陶最大的客栈,即便这么晚了,楼下还是有许多客人吃饭休息。只是相比白天,奇装异服、奇人异士多了不少。他们有的低调,找了个角落坐下,说话低沉简短,即便吃饭也不会脱下披风斗篷,;有的就张扬得很,与其说是歇脚,不如说是演杂技,放任袖子里的蛇虫明目张胆的蹿,或是即兴耍耍大刀。
孟良走到店家柜台前,出示了一下房牌,询问道:
“可否在隔壁……”
不等她说完,一个肌肉横长的大胡子光头挤过来,将一锭银子往柜台上重重一拍,面露凶相:
“大间,向阳,快点。”
店家朝孟良抱歉一笑,将一把钥匙和一张房牌递给光头,催着一个伙计带客人去楼上。他擦了擦手,转过身殷切地问道:
“夫人您说什么?”
孟良刚要反驳,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身打扮实在败坏仙师道姑的形象,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接了这声“夫人”,直奔主题:
“再帮我在隔壁开一间。”
“隔壁……”店家眯着眼睛在挂房牌的架子上找了一圈,然后拍手,恍然大悟,“方才那位客人已经住下了!”
“……”十几年前,富和客栈的店家还没有这么迟钝,气人,“两边的房间都有人了?”
店家遗憾地告知:
“是呀,另外一间几天前就有客人住下了……您若是白日里要房间,大大小小几百间客房任您挑,但是这一到晚上,您也看见了,这些个客人一来,几乎全满了。”
这倒不假,青舟富和客栈的主人黑白通吃,后台强硬,立下了“文武生和”的规矩,入住的客人在客栈里只要交够钱,不寻衅闹事,大可高枕无忧。这里几乎是江湖中人认定的唯一客栈,也是流亡之徒的避难所。涂陶又是大都市,到了晚上想入住,基本靠运气。
但是听店家的语气,似乎连别的房间也没了。
既然如此,只好四个人将就一下了。
孟良让张允澜先去房间沐浴更衣,自己则带柳从月二人在楼下吃点宵夜。
一坐下来,隔壁桌的谈话就引起三个人的关注。
“那个东方神医都治不好,我们几个能行?”
“你懂什么,东方神医就算能治,也不会给他治,谁叫他得罪的是上头的人……”
“啧啧啧……所以说,跟对人走对路嘛,要不然靠山倒台了,一辈子都逃不过……”
“那个女人……”
突然,伙计端来一壶热茶,招呼道:
“客官,您先喝茶,饭菜马上就好。”
隔壁桌的人也止住话题,重新招呼着吃菜喝酒。孟良这一桌则各怀心思,心不在蔫。
东方神医就是东方广白的叔父东方海,若说他背后的人,那就是当朝太后,至于治不好的人,会是谁呢?
孟良关心的是欧阳氏要有什么动作,东方广白想的是最近叔父惹上什么流言蜚语了,柳从月纯粹好奇什么人得了什么病。
直到菜上齐了,张允澜都下楼了,他们还没有回神。看着发呆的三个人,她好奇地在他们面前挥了挥手,总算拉回他们的思绪。
“师父,我们明天就出发吗?”
“是。”
“可是……”青舟的碎片已经找到了呀,为什么还要去昆邧?
孟良当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但是没有回答,反而岔开话题:
“吃点东西就去休息吧,明天中午前就要赶到昆邧。”
神神秘秘。张允澜也不去多想,安安静静地喝了碗汤就上楼了。东方广白全程仰慕着医圣,什么也没吃,医圣起身上楼,他也就跟着上楼。
独自留下的孟良见所有人都走了,也就放下掩饰用的碗筷,转向隔壁桌的几个人:
“方才不小心听到几位的谈话,莫非也要去昆邧?”
“是啊……”蓝衣男子话说一半,被同伴拉住,但是此时收回前言也晚了,他含糊过去,“去青舟都城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奇怪,随口问问罢了。”孟良轻车熟驾地撩了撩头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肩背,妩媚一笑:
“奴家也要去昆邧,所以听见了便随口一问,几位莫怪。”
果不其然,刚才还戒备提防第几个男人立马结巴了:
“啊……啊,不是,没有没有……仙姑也要去昆邧,实在是巧。”
“是啊,好巧。奴家是随兄长去昆邧给什么贵人看病——听说御医都治不好,人家急着贴榜求医呢。”
“是是是”蓝衣男子果然入套,再一次嘴不把门,“我们也是……”
结果他身边的同伴再一次拦住他说再多。其中一人低声责怪他“你高兴什么高兴?抢活儿的!看来我们要在他们之前到……”
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他们干脆饭也不吃了,抄上家伙就走了。
孟良则不紧不慢地晃悠上楼。
进了房间,似乎哪里不对劲。走到床前一看,原来是柳从月蛊毒发作。他痛苦得几乎面目狰狞,青筋暴起,还不断地淌冷汗。
东方广白手足无措地在那里干着急,除了敷个毛巾,什么也做不了。张允澜估摸着这是孟良的杰作,颇为“冷血无情”地旁观。
见到孟良,东方广白仿佛见到了救星,但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好来了句孟良深恶痛绝的“夫人”,
“夫人,医圣他突然昏迷,怎么办怎么办……”
孟良机灵的脑袋瓜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喜出望外。骂的是东方广白乱叫人,喜的是意外收获了一个没有抵抗力的柳从月。
她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一掌甩开了东方广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柳从月腰间的玉佩。
“师父?”张允澜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孟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孟良也是万万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寸步不离蛊”竟然这么点儿距离都发作!孟初那儿偷来的东西果然都是好东西。
眼见形势不对,东方广白立马拦住门,
“你你你,你们,你们搞什么鬼?”
“哦,你说他?”孟良指了指床上的柳从月,“我给他下了蛊,不能离我太远,否则会毒发身亡。”
什么?不谙世事的东方广白傻了眼。
为什么医圣会被别人下蛊?
他们难道不是一伙儿的,为什么要给自己人下蛊?
果然,江湖险恶,即使是身边人也可能成为最危险的隐患!
恢复了一点意识的柳从月一把抓住孟良的衣袖,死死攥紧,“你不能拿走它,这是……”
“谁让你疏忽大意?谁让你离我这么远的?”
“还给我……”
“不给。”
既然如此,柳从月只好使出杀手锏,
“圣女师父的德行也不过如此。”
声音虽然很小、很虚弱,但是足以让孟良妥协——
“啊,好了好了……给你,还给你。”
她将玉佩丢到柳从月胸前,吃瘪得不行,不情不愿地给他塞了一粒药丸。
一切就是这么神奇,刚才还看着时日不多的柳从月立马好了,甚至是容光焕发。他语气中带有一丝丝得意,一丝丝挑衅:
“仙师所言极是,柳某日后一定谨慎小心,绝不离开您半步。”
当着小孩儿的面孟良不易说话太血腥,只好恶狠狠地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回击:
“我未必不能杀了你封口。”
柳从月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但是她不能揍。
莫名其妙的闹剧,给东方广白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子蒙上了厚厚的阴霾。张允澜怎展现出过来人的见怪不怪。
经过这件事,孟良也算了解到柳从月多半知道她们的目的,至于他是如何得知的,就要日后试探。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