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波,四人终于赶在正午前到了昆邧。
城门口排队进城的队伍拖得老长,行进缓慢,虽说到了昆邧,但是迟迟进不了城。
孟良示意东方广白拿上行李,帮他撩开门帘,毫不犹豫地赶人:
“既然已经到了昆邧,东方小公子就先进城吧。我们就此别过。”
东方广白万分不情愿地看看被差遣驾车的柳从月,可惜得不到挽留,只好下车,但他依旧恭恭敬敬地作揖道谢:
“多谢一路上医圣的照顾,如有需要,大可去东方府邸找晚辈——晚辈告辞。”
只感谢医圣一个人,可见他对孟良和张允澜有多“深恶痛绝”。
对此,张允澜选择了无视。
她颇为新奇地指着城门口的两座几乎和城墙等高的巨人石像,问道:
“师父,这个城门口的石像怎么和别处不一样?”
孟良瞥了一眼,
“这不是石像,是护城机关兽人。青舟欧阳家族精通机关术,在机关兽人上的造诣可谓炉火纯青。他们五代嫡女都入宫为后为妃,如今与皇室可谓休戚相关,故而陆续为昆邧贡献了十二只机关兽人。这两只机关兽人看起来崭新锃亮,其实已经在城门口坐镇百年了,是太祖国母的陪嫁。”
机关之术精妙绝伦,小到一把匕首,大到这两只机关兽人,无一不叫人拍案叫绝。百年风雨能腐朽一座高楼,却没能损害机关兽人分毫。只要启动机关,这两只机关兽人能崛地而起,击退来犯之敌,捍卫皇城。
“还有十只呢?”张允澜追问。
“在城里,但是相比而言小了不少,大概两个人大小,主要护卫皇宫——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说着,已经轮到他们检查了。守军拿着几张画像比对了一下,连通行证都不看,就放她们进去了。
张允澜正襟危坐,不敢乱动,一直到进了城,孟良告诉她没事了才放松下来。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干嘛这么紧张?”孟良忍不住打趣。
张允澜汗颜:“以前岛上有人干坏事,监司都是拿着一张画像到处通缉……”
“就那几个人,还犯得着通缉?”说着,孟良撩开门帘,指使柳从月,
“仍旧在富和客栈住下。”
谁知他调转马头,偏离了大道,反而往胡同里去。
胡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成的,难免坑坑洼洼,马车走上去颠簸不已,孟良只当他报复,对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嗤之以鼻。
谁知,他在一大宅院门前停下,
“祖上留下的宅子,就住这里吧。”
“想不到柳医圣是昆邧当地人。”孟良打量了一下宅门,“还是个大户人家。”
对于她的奚落,柳从月从容应对:
“比不上您身份高贵。”
方才一路上,柳从月做了一番深思熟虑,感觉与孟良的偶遇简直是老天开眼。如果他能得到孟良的信任,与她同行,日后就有机会再见长公主。到那时,长公主一定愿意与他冰释前嫌,说不定还能结为朋友。
第一次见到长公主,让他万分遗憾,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弃暗从明!
那么,第一步,不妨从示好开始。
可是脑子跟不上嘴,一听到孟良的奚落,他就忍不住反击。现在看看孟良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妙。
“咳咳,”他试着挽回,“我是说,孟门的弟子,身份高贵。”
可是孟良才不吃他这一套,直接阴阳怪气地怼回去:
“出家人不论身份高低,神医莫要折煞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一身轻松地进了门。可怜张允澜又要拿行李,又要安置马车,被遗忘在角落里。
看房子的一对老夫妻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看,见了柳从月,颇为讶异:
“你们怎么进来的?……你是?”
老人眯眼打量了一番,突然大喜:
“月哥儿!是月哥儿!”
他回头叫老婆子去准备饭食,又欣喜地拉住柳从月的手,开始絮叨。老人眼睛昏花,等孟良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人,
“这就是月哥儿的夫人吧?什么时候结的亲?老爷走得早,咱哥儿又外出游历,我老头子都不知道月哥儿结亲了……门外是小小姐?快快,小小姐快请进……”
他这番自以为是的胡言乱语让孟良尴尬不已。“夫人”二字简直是对她一个出家人最大的侮辱!
柳从月也尴尬地打断何叔的絮叨:
“何叔莫要再说了,这位不是我的夫人,莫要冒犯了人家。”
老头儿失望地“哦”了一下,
“那,夫人在哪儿呢?”
得知柳从月这么大个人,竟然没有成亲,何叔颓唐且悲苦地喃喃自语:
“老爷夫人走的早,没人为哥儿的婚事打算,怎么就没结亲呢……”
说着,方才的热情全无,自顾自地往里屋走,将三人晾在屋里。
何叔突然悲呼“家门不幸”,然后就听见他一会儿慨叹老爷死的早,一会儿惋惜柳家的没落,莫名其妙地还夹杂着“学坏了”“心野了”“败坏家风”等字眼。
柳从月:“要不,还是去富和客栈吧?”
孟良:“……”
他们还是没走的成,因为整理了一番情绪的何叔,还是觉得要本本分分照顾好少爷,以及少爷带回来的女人。
好不容易躲开何叔,他三人溜上了街。
想要获取情报,茶楼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挑了一家客人种类繁多的茶楼,择了二楼靠街的茶座,开始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他们先弄明白了为什么昆邧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一是大司马佐相忽患怪病,都城医师全都束手无策,于是张榜求医,悬以重金;又一是嫦龄公主比武招亲,将于三日后在校场开始。
之后又听了点笑话。由于国主对太皇太后的册封与封号迟迟没有商定妥当,故而欧阳氏至今不肯接受太皇太后册宝,还是以太后自称。这下引起了国主生母、先国主亡母亡妻、欧阳氏的名分之争。
别人听个笑话,孟良却听了个讽刺。欧阳氏哪里是不满意封号,她是不容许一个娼妓之子给自己堂堂欧阳氏嫡女册封,她更不愿意承认现在的国主。她一日没有册封,欧阳氏就一日不会真正归顺顾炳。
至于佐相,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顾炳登基的墙头草,很显然站错了位,要成为欧阳氏动手前的祭品。
佐相这个人孟良有所了解,当初本是太子党的无名小卒,后来顾长风放弃太子之位,他就被顾长安拉拢了。只是孟良没想到后来的事。其实他的主子短命,他也不被欧阳氏接受,现在只好将心思打在了顾炳身上。他借着三朝元老的噱头,成为百官之首,如今风光无限。
佐相无才无能,但是毕竟是百官之首,弄倒他等于撼动半个朝堂。顾炳根基不稳,唯一可靠的就是宗法舆情。正如孟元预料的那样,欧阳氏打算从这里入手,老子儿子一把全端了。
“医圣蛮心动?”孟良冷不丁来了这一句。
张允澜呆呆的表示疑惑:“心动什么?你要去比武招亲吗?”
不愧是我的徒弟!孟良很满意张允澜接的话,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来,喝点茶,别单吃点心。”
柳从月本来还想承认,结果那句“是的”被堵在嗓子眼。他想要去看看大司马得了什么病,但是丝毫不关心什么公主招驸马。
“莫要说笑,我只是想去看看大司马得了什么病。”
孟良冷笑:
“医圣最好别牵扯进去,想要行医,随便支个摊儿把把脉,何必去馋那几个钱?”
“你这是何意?”柳从月医人无数,从未计较报酬,这一次他也是好奇大司马所患何病,能让御医束手无策,“庸俗之见。”
张允澜扮了个鬼脸,也对着孟良学嘴“庸俗之见。”
“你跟谁是一伙儿的?”孟良扬手作势要打她这个墙头草,张允澜立马怂了,躲到柳从月身后。
就在那一瞬,她瞥见后面一桌坐着个白衣飘飘仙女似的姑娘。她虽然带着帷帽,但是掩饰不住那股贵气。呆滞之际,孟良的巴掌重重砸在脑袋上。
“看什么呢?”
张允澜指了指白衣姑娘,“好奇怪,她为什么要戴帷帽?”
青舟民风开明,不至于女子上街要遮头掩面,但是有些达官贵人家未出阁的小姐会在意露脸。不过看这姑娘,看似想低调,其实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张扬。孟良不屑一顾,拉起张允澜就要走。
“去哪?”张允澜天真地问道。
“去给医圣大人看看招亲事宜。”她对这个玩笑情有独钟。
此言一出,柳从月的脸明显黑了,他依旧是那句不痛不痒的“庸俗”,然后也跟着离开。
他们或许不知,那白衣姑娘也注意到了他们,在他们走后,也离开了。
走在大街上,孟良突然停下,转过身不怀好意地看着柳从月,柳从月警惕地后退半步,
“干什么?”
“柳医圣,商量个事。”
“商量什么?”柳从月又后退半步。
“我可以屈尊陪你去大司马府,给大司马看病,但是你也要陪我去比武招亲。”
有“寸步不离蛊”在身,柳从月确实需要孟良的随同才能去大司马府,但是她的条件实在让人不能接受。
“紧张什么,我又不是你爹娘,也不是何叔,毫不关心你的婚事。我只是要借你之手入宫。”
“但是比武招亲地点在校场,如何入宫?”柳从月还是很抗拒。
“你也是个本地人,比武招亲的幌子还没看破?”
青舟公主的比武招亲除了比武还要比文采。先是比武,让参选者有所展示,公主会在私底下相看。被相中的会被秘密请到宫里,只要公主点头,之后的文试基本内定。之前也有比武被打得落花流水,但是一场文试下来,靠着文采斐然夺取头筹的“小白脸”。
凭着柳从月的样貌和能力,加上孟良的阴谋诡计,骗取公主的青睐轻而易举。
半个身不由己的柳从月最终还是屈服在孟良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下。